众人谈论间,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初辰在一旁哈欠连天,眼圈通红,似是倦意难挡。不多时,众人见这竹堂内一应家具在不知不觉间颜色渐渐暗淡,继而越来越模糊。
水云道长又喝了一杯茶,拱了拱手,道:“卯时已过,恐怕青云观难留贵客。”说着便要静鸳送客。三姑也不强留,便拄着拐杖起身要走。水云道长一挥手,贴在四面墙上的道符瞬间燃烧起来。众人皆看得面色沉重。
“各位请!”静鸳率先开了门,做个手势示意众人离开。水云道长则立在一旁笑而不语。四人从竹堂内鱼贯而出,跨过大殿,出得观来,看到天空渐渐泛白。不知不觉间已经一整夜过去了。
陈松云似是心事重重,一言不发。初辰问道:“现在我们去哪里?”三姑答道:“回宾馆暂歇,这青云观玄妙太多,水云道长深不可测。恐不能硬来,需多费些时日了。”说罢,便招呼众人要下山。
“四位稍待。”众人回头,见静鸳立在不远处,身后的青云观此时已不见了踪影。静鸳缓步走了上来。及待靠近,静鸳开口道:
股脓无毛最是凶,两头如伏一般同
虽有祖田并父业,终须破败受贫穷
头痕瘢剥最为刑,罗网之中有一名
若不克妻并刑子,更忧家道主伶仃
相中最忌郎居面,男子郎君命不长
女子郎群好遥逸,僧道孤独亦无妨
眉毛间断至额旁,常为官非卖却田…
众人皆不知静鸳所言何意,唯独陈松云猛然抬起头来,怔怔地盯着静鸳,好半天,颤颤巍巍说道:
克破妻儿三两个,方教祸患不相缠
好色之人眼带花,莫教眼睛视人斜
有毒无毒但看眼,蛇眼之人子打爷
无家可靠羊睛眼,却向他人借住场
更有禾仓高一寸,中的犹未有夫娘
眼下凹时又主孤,阳空阴没亦同途
卯酉不加鸡卵样,只宜养子与同居
下额尖了作凶殃,典却田园更卖塘
任是张良能计策,自然颠倒见狼当
眼珠暴出恶姻缘,自主家时定卖田…
方占水在一旁老二人对话,似在打谶语一般,不敢插话。陈松云说完,惊讶地看着静鸳,问道:“此乃我家传秘籍《麻衣相法》的《银匙歌》,为何你会诵读?”静鸳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道:“你可知这《麻衣相法》精髓奥妙?”陈松云被这么一问,不知如何作答,只立在当场没有说话。
静鸳来回踱步,说道:“《麻衣相法》乃是北宋得道高人麻衣道人所做,现此人早已位列仙班,不再过问凡尘琐事。其最初做书名为《麻衣道者正易心法》,后收陈抟老祖为徒。陈抟在其基础之上总结改编,遂成此书,并改名为《麻衣相法》。”众人静听其言,没有插话。
静鸳继续说到:“此书本源乃是一门修道心法,水云道长所说意即在此。相面占卜归根结底终是道门衍生的术数,修炼道气才是根本。家父本修炼道气多年,所涉广泛,对玄术亦颇为精通,本欲传授于我,可惜我志不在此,所学粗劣。今日几位道友帮家父传信于我,无以为报,”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卷筒来,“相法之书历来颇多,有大名鼎鼎的《柳庄相法》,有相术经典大成的《太清神鉴》,也有神秘莫测的相法祖书——《相书》,然天地间能得相法之真的只有两书,其一便是《麻衣相法》,其内中心法远胜其术,切莫舍本求末!”
随后,静鸳打开卷筒,取出筒中之物。众人视之,原是一本旧书。乍一看,残旧破损,似是一本古书。静鸳将此书递给陈松云,陈松云傻愣在当场,竟不敢去接。方占水在一旁戳了戳陈松云,陈松云才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双手接过古书,站在原处,不敢去翻看。
静鸳见陈松云接过书去,便继续说到:“另一本便是此书,《月波洞中记》!”众人一听,皆为惊叹,看来静鸳是要报答众人传信之恩。静鸳停了一下,复又说道:“此书乃是汉钟离和吕纯阳所作。此二人成仙之后窥透天机,作此书留世。因此书窥天机太多,故不得全留世人,因而成书之后便又毁之甚多,现仅有此孤本,且残损之处较多。你既是相法世家,我便赠送予你,能否修行功成,在于个人造化了。”
众人看得惊讶,不想到此还有这等机缘,实在难得。陈松云简直如同傻掉了一般,怔在当场,半天不发一言!三姑拱手做礼,谢道:“既如此,我替松云感谢了。”静鸳一摆手,又看向方占水。方占水见她眼神冷峻,心中发怵,不禁往后退了几步。静鸳又从怀中掏出那只瓷瓶,说道:“瓷瓶虽小,却很实用,名为【纳魂】,今日我赠送予你,他日当有用处。”
方占水连忙摆手推辞,说道:“这瓷瓶乃是无崖子老神仙托我等交付于你,我怎敢随意接受?”静鸳微翘嘴角,说道:“家父所托,乃是传话,并非带物。今话已带到,此物就转送需要之人吧。”方占水听这么一说,心中疑惑:需要之人?这瓷瓶名字听来就颇为不祥,尚不知其具体用法,此究竟是吉是凶?虽是心中存疑,方占水仍是小心翼翼接了过来,放在手中摩挲端详,颇为好奇。
紧接着,静鸳又看向初辰,似有话要说。初辰心想这静鸳颇为有情有义,四人只是为其带了一个瓷瓶,实在是举手之劳,何至于收到这么大的回馈?静鸳说道:“这位姑娘,你身在道门,非自身所求,亦非自身可选,“初辰”,“出尘”。但愿真有一日可出这红尘之外。”说罢,拔出一枚发簪,交于初辰手中,说道:“此簪非为法器,且做个纪念吧。”
众人此时心中疑惑,静鸳种种举措像是生离死别一般,仿佛日后再难相见,心中颇为凝重。三姑走上前来,说道:“静鸳道友,你似乎已经理解无崖子先生所言?”静鸳摇了摇头,说道:“三姑,家父所言,我尚未参悟,但是无论如何,家父必然修行有异常,目前是好是坏,尚不得而知。我决心深入此间道界,找到家父修炼元神。恐日后不得见,故特来赠别。”
众人这才明白静鸳方才所作所为,原来她已下了狠心要找到生父无崖子。方占水灵机一动,说道:“此事究竟有何难处?现无崖子神仙的元气镜像尚在终南山,有任何疑问,我等再上终南山一问便知。”静鸳摇头叹道:“人之元气亦是心之执念,家父的执念不过是要传话于我以及作为乌有道人联络使者。眼下家父传话已经带到,乌有道人亦不复存在,家父执念已消,此时必已回归山林。”
陈松云像是想起什么,说道:“静鸳,我和占水二人曾到过你们所说的道界。此界颇像冥界存在,敢问这道界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静鸳答道:“你等无须知道太多,我只能提醒,此间宏大,非常人可为,你等所见的四爻十六卦,其名为【混天卦】,较之寻常八卦多出一爻八卦,可曾想过为何?”三姑紧盯静鸳,眉头微蹙。其他众人都不敢言语,也在等静鸳继续往下说。
静鸳道:“八卦本已包藏众像,此处又多出一倍,乃是因众像不全。我等众生存在于此间世界,眼界亦受此世界所限,所知所学不过一叶障目罢了。”三姑还想多问,却见静鸳一拱手,便转身离去。众人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似乎有些悲壮,心中不免惆怅万千。
三姑一转头,径直下山去了。三人跟在身后追了上来。方占水取过包裹,凑到三姑旁边,问道:“三姑,昨夜在观中所说的胎息法是一种什么道法?”三姑没有停步,边走边说道:“自今日起,你随我修炼此法,从吐纳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