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在家的时候。总看到心玉妈跟我妈窃窃私语,脸上挂着浓浓的心事。
肯定又是什么家长里短的事儿,这不新鲜。我妈管着城西郊五大行政村的供水事宜,行政村下面也有很多小的村庄,所以新盖的房子,要安水龙头啊,接水管啊,水管裂了呀,水表不转了呀…一般都是找她,慢慢十里八乡的人都混的挺熟。
常有人托她,给适龄的男孩、女孩,介绍合适的对象,顺带手的事儿,我妈也没拒绝。
我们常常笑话她说干脆开个李媒婆婚介所好了,保证生意爆火。我妈就哈哈笑。
01
心玉妈就住在街对面儿,我们算是对门邻居。
这几次她们有时在大门口说很久,有时在客厅,有时和我妈在厨房。好像出了天大的事儿,心玉妈脸上有解不开的疙瘩。
后来我问心玉家是不是出事儿了?
我妈顿了一会儿才说,心玉这个小妮子,太不让人省心,在常州给一个大老板当小三儿。这一条街的人都知道,也不嫌丢人。
我妈接着说,她妈去年让我给她说对象,后来就跟王海军的儿子结婚了,收了20万礼钱,现在说过不下去了,要离,她对人家男孩也不好。
王海军我不认识,也不重要。
我问王海军他们那边是怎么说的呀,我妈说能怎么说呀,就是说把礼钱退了呗,毕竟他儿子没错嘛,但是心玉家不给退。所以事情就僵到这儿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像我老家这个民风淳朴思想传统的十八线小县城的城郊,这种事情让她们觉得羞耻。
我之所以感觉诧异,是觉得心玉不像这么复杂的人。不过这几年春节回来,我都没见过她。听说她中专毕业就去常州打工了。
心玉出生是因为她姐姐曼玉的死。
02
我跟曼玉同龄,也一起上学,一年级的暑假,她淹死在鱼塘。可能因为天气炎热,在鱼塘玩时溺水了。
小孩子没了当天就得埋葬,我记得曼玉家去了很多人,她妈哭抽过去好几回。那时候也没有人在意小小的我,曼玉躺在薄木板钉的箱子里,放在家门外的桐树下,有大片的树荫,不知道是不是不能放在家里面,我缓缓的走过去。
曼玉扎着小辫儿,像睡着了般,皮肤是冷白色。身上穿着新的花衣服,是小姑娘都喜欢的绣着小花带粉丝边的那种,没穿鞋,脚趾甲里有黑黑的泥巴。
我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她,没有一丝的恐惧。她是我的小玩伴,我那时对于死别没太深的理解,就是觉没法一块玩了。刚过了太阳最毒辣的正午,树荫下有些凉爽。我只记得快开学了,开学后我俩一起上二年级。
曼玉妈妈哭着从家里面出来,拎着一双红色的带襻小皮鞋,颤抖的给曼玉穿上,先穿袜子,再穿皮鞋再扣上鞋襻,动作慢极了,曼玉妈大口大口的吸着气,最里说着,我的乖乖呀,上次想要这双鞋,妈都没舍得给你买,现在妈妈给你买来了。我的小闺女呀,曼玉妈嗓子已经哑了,断断续续,接不上气。曼玉上面有两个哥哥。
突然有人扯我,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我爸,他压着声音说,小孩子在这儿干嘛,赶紧回家。我就钻出人群跑回了家。大概二年级还没到暑假,心玉就出生了。心玉妈对这个女儿可宝贝了,当然她也从来不允许女儿去鱼塘玩耍。
心玉小时候是个特别可爱的小女孩,小脸红扑扑的,扎着两个羊角辫儿。
我上中学的时候心玉上小学,每次老师布置绘画和手工作业的时候,她都会蹦哒着来找我帮忙。七八岁的心玉,长的很像曼玉。
再后来我高中寄宿。心玉小学快毕业,我偶尔回家的时候,她会来找我教她解应用题。长大些的心玉很文静,扎着两个狗耳朵,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从上大学之后这么多年我就没再见过她。这一次听我妈说,我还是挺触动。我还停留在狗耳朵辫的文静小姑娘印象。
03
你可不能这样啊,你要这样的话,就别进这个家门儿,我妈突然扭过头对着我说,一副做了就打折我腿的架势。
我说妈,您看着那些当小三儿都多大呀,我上大一大二那会儿还行,你闺女现在都已经奔三张了。
她说你还有脸说,你看你那小学同学谁谁谁小孩都上四年级了,你还拖到什么时候…
看我妈这架势,赶紧闪人。
我妈说你别成天嬉皮笑脸的,你多大了你知道么…反正她总能绕到这件事上。
午后冬天的阳光还很充足,我就溜达着去了心玉家,她的哥哥、嫂子在客厅搓麻将,几个小孩在院子里玩滑板。
心玉坐在走廊下晒太阳,没变胖,扎着马尾辫儿,穿着浅粉的羽绒服,有一个大大的毛领子。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花般的年龄,正是大好的年华。
她抬头看见我笑笑没说话,起身给我搬个凳子,又从屋子里面端了花生瓜子儿。我说别客气,刚吃完饭也不饿。
我们就闲聊着,心玉现在做什么工作呢,初几回去,心玉回答完问,姐你现在在哪儿呢?结婚了吗?
我说我在北京,还没结婚呢。
她说姐你那么好看,怎么会没对象,别要求太高了。
我说确实没遇到,之前有,不懂珍惜,错过了,我也不想瞎凑合。
她说也确实是,凑合着太没劲。你什么时候回去?
初六
我也是。
坐了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除了日常,也确实没太多能深聊的。她眼睛里满是茫然。
我们生活在不同的空间,也处在不同的轨道。
04
后来我妈还告诉我,心玉已经生了一个儿子,那个大老板养着,给了心玉30万,她妈还让心玉多要点。后来王海军儿子发现,她经常躲着他接打电话,也不做家务,事情才慢慢的出来的。
听完这个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不知道心玉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因为钱?
这种经历不是每个人都有,想过更好的生活也没错,可这样…终究输掉了最美好的纯真。
我在想如果心玉上大学的话,应该也是大三、大四的样子,她或许会有另外一番明朗的生活。她的这件事,更多的让我心里面有一种负面压抑的情绪萦绕。
不过路是自己走的,幸不幸福当事人最清楚,怎好乱加评判。
县城车站的检票口只有两个。时间相当,我去北京,她回常州,两列南北疾驰的火车,把我们载往不同的方向,我在站台上看瘦瘦的她拖个大箱子过地下通道,消失在乌泱泱的人群中。
红樱桃,绿芭蕉,时光轻易把人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