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宁浩轩将崖底四周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的确没有找到任何出路。
季瑶炘站在瀑布旁,一面拨弄着泻下的水帘,一面笑他道,“宁少侠何苦不信我。”
宁浩轩将龙渊插在地上,他这次有辱师命,没能把融景御带回青琅门,自己又陷在这深潭里,心中本来就有些恼。他本是气自己,这会听季瑶炘这么说,当下也沉不住了,说道,“季姑娘这般稳稳当当,难道就不担心融师弟听说你跌崖后着急吗!”
季瑶炘敛住笑,眼珠转向别处,思虑半晌方道,“融大哥很好,不用我担心。”她顿了顿,又说道,“我来之前,融大哥曾交代,如果碰到宁少侠,代他说句谢谢。”
宁浩轩面上一愣,叹了口气。
融景御要谢他的事情,便是那日他瞒着师傅偷放融景御离开的事情。
是的,融景御消失在青琅祠堂内,并不是向世人所传是天苍妖女所为,而是他宁浩轩禁不住融景御的百般恳求,偷了钥匙放他离开的。
宁浩轩自小拜在青琅门下,融泰见他天生慧根,根骨奇佳,很快就收做入室弟子。他与融景御年纪相仿,青琅门中最为要好。融景御从小就是个调皮惹祸的,今日踢了哪家的擂台,明日又跟哪位官家少爷抢了姑娘。融泰知道后不免要呵斥一番,他却振振有词,说那擂台是圈钱的幌子,那少爷是强抢民女。听上去貌似都是行侠仗义的事情,可是别人行侠仗义都是送匾额送锦旗的,他一行侠仗义青琅门就会惹来各种麻烦。
融泰不愿意管这些凡间琐事,全权交给了宁浩轩,谁知宁浩轩竟都能将事情处理的十分妥当。时间久了,融景御再闯祸也不再麻烦父亲,拉着宁浩轩就把事情收拾干净。宁浩轩自小无父无母,更别说旁的亲人,他真心把景御当成自己的弟弟。
不过融景御闯祸归闯祸,都是些小打小闹,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拎得清的。所以,宁浩轩当真没有想到,这次融景御竟然跟铁了心似的忤逆融泰。
融景御被关在祠堂的时候,融泰下令谁都不许接近,只有宁浩轩偷偷地给他送些吃食和跌打的药膏。他从门缝里接过那些馍馍或者鸡腿肉,张嘴便往里面送,他说,他一定要活着去见瑶炘。
宁浩轩在门外叹了口气道,“就算那女子不是妖女,也不该为她惹你父亲生气。”
融景御趴在门旁,此刻他的腰背疼极了,“他偷搜我房间在前,不问缘由在后,我难道还要对他卑躬屈膝,千恩万谢!”
扫了一眼门上的锁,宁浩轩回道,“那位季姑娘可是偷了天家的南海琉璃鼎,就凭这一点,师傅就不可能让她进青琅。师傅虽然不喜入朝堂,却也绝不愿意与朝堂作对。”
融景御倚靠着门,费力的咽下最后一口,“我当然知道,他那三十棍杖,不就是打给德荣殿里的人看的。”
宁浩轩心中大惊,赶紧示意他噤声。
德荣殿是皇家正殿,是天家朝会之所。这些年,青琅与朝廷虽然相敬如宾,却也互相忌惮。青琅门虽然明面上不出仕,其实多年前就在朝廷内部安插了人手。谁又知道在这青琅门众多弟子中有没有朝廷的暗桩。
“你既然知道,就应该体谅师傅的苦心,他这样大费周章无非是想保你罢了。”宁浩轩轻声说道。
祠堂里半晌没了声音,宁浩轩轻唤了一声,里面方才悠悠应道,“浩轩,青琅门不少我一个弟子,可是瑶炘却只有我。”
宁浩轩面上一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努力从门缝中向祠堂内看去,想看看融景御此时脸上的表情。他了解这个师弟,绝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如今这样说只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开始好奇,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可以让景御舍了一切。一时间,千言万语在他舌头上打了几圈的转,最终也只吐出一句,“师傅……可也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浩轩,这些年,我当你是我亲哥哥,父亲也当你是他亲儿子,他是极喜欢你的,往后只能拜托你替我尽孝。”
“浩轩,若你日后遇见倾心相待的女子,或许就会理解我。”
“浩轩,我今日执意如此,肯定会伤了你们的心,我不求你们原谅,只希望你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同门一场的份上放我出去。”
融景御断断续续说了好多,直到腰上的伤痛让他支撑不住。
那天,在天快光亮的时候,宁浩轩终于是禁不住他的恳求,在师傅书房的暗格中偷到了钥匙放融景御离开。他本想等景御走个一两天之后再向师傅自首,没想到他回书房归还钥匙时就被融泰抓个正着。一怒之下,令他将功折罪,带门下弟子上天苍山寻人。
宁浩轩收回思绪,望着眼前这位白衣女子,这就是让景御奋不顾身的女子吗,他的心突然没来由的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