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国军营最热闹的是酒吧,而我们最热闹的是厕所。
这个野营厕所超级大,大的你去上厕所好像逛菜市场,一排排的隔断,一个个蹲位,百十来号兵俑嬉笑吆喝,像菜市场上摆摊的叫卖声,嗡嗡嗡的热闹。
上厕所是他们一天最放松的时光,在这里没有长官冷峻的目光,没有刀枪剑戟森森的压抑,他们二十四小时不归自己所有的时间,终于能挤出这么一小部分自由支配。
他们三五成群“啪啪啪”,不是那个啪啪啪,而是啪啪啪地打开火机点烟。有的靠着水泥墙仰面抽,有的三五个人围在一起抽,有的蹲在门口望着远处天边抽,有的蹲在摊位上抽,远远的,升起一团团云雾。
仰面抽的,也许是为了摆出一个酷酷的pose,幻想着小菇凉看着自己这么屌变花痴的样子;围着抽的,多半都在吹牛逼,两根手指夹着烟卷,指指点点,纵观天下大事;看天边抽的,天生多愁善感,一口烟一个画面,野马嘶风,边鸿叫月,铁衣凝霜;而蹲在坑上抽的,主要是为了掩盖臭屁。
这帮被“方块+直线”规矩得板板正正的钢铁侠,在这一刻,一个个都放下了铠甲,露出了里面纯真浪荡的少年模样,装具下的躯体,是软的温的。
若非亲身经历,真的想象不到,正是这群带着重装铠甲的翩翩少年,在保护着这个泱泱大国。
有人说,人生如戏,我们都是穿着不同戏服,赶着不同场子的戏子。我们带着假面与世界握手言和。
但如果说这尘世中有哪一副假面是美的,那么这群少年背负的铠甲即是。
这套盔甲使得他们在披上它时,如同战神上身,变得刚毅凶猛,能够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甚至尚未真正理解的使命,奋不畏死,慷慨就义。
这套装具铠甲,就是他们的假面,套上它,就是另一个自己。
一般情况下,人有两个自己,别人眼中的自己,和自己心里的自己。为了收获社会价值,我们必须不断装饰打扮内心的自己,使他尽量与职业精神的轮廓重合。这种装饰打扮,时间长了渗透到内心一部分,会成为我们剥离不开的一丝魂魄。
这一丝魂魄就是被称作传承的东西。
这种传承,不仅传承过去人们广泛赞誉的行为习惯,也会传承当下你自己创造的,并在实践中证明有用的东西。
比如,我们在这个群体传承了勇气,在那个群体传承了勤奋,这些东西都会被你的躯体带到人生最后的终点。
反过来,也可能是这些传承带着你的躯体走向顶点。
厕所里吸烟的这群少年恰好是后者,他们只有在短暂的时间里回到浪荡不羁的自己,大多数或者全部时间,他们都是一名自律性极强的战士。自律性和坚决的执行力,让他们即使脱下铠甲,也有一个传承影响着他们。
所以看他们的眼神,似乎空洞,其实是无比执着,他们有灵魂,不空虚,这是现代战士的精神。
我们说,战士精神或者西方骑士精神是高贵的,我想,就是因为他们不是躯体带着灵魂走,而是灵魂带着躯体前进。
躯体可以粉碎,灵魂却能永生。那群在卫生间里才是他们自己的少年,早已超脱平凡,因为在他们的灵魂里,不仅有青年人的激情澎湃,还有一缕兵者的军魂永远停驻,而这一丝军魂流传了千古,就是被我们叫做不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