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百合是我邻居家的女儿,比我大几岁,我喜欢叫她百合姐。
那是2011年,她已经读初二了,百合同学在读完初二的那个暑假,遇到了在我家住宿来借读的毛哲安,毛哲安是我堂哥。
毛哲安我太了解,他就是那种人前阳光暖男人后说话毒舌还自恋的屌丝。
所以情窦初开的百合到我家借东西的时候看见对她温柔微笑的毛哲安,就说自己看到了爱情。
然后我家就开始享受各种福利了,百合总是喜欢隔三差五的上我家来送一堆东西,比如她去奶奶家菜园里带过来的新鲜西红柿,或者是甜脆的小黄瓜,还有豌豆角和花生,有时候还会有紫红的桑葚。
那时候,梳着凌乱马尾的百合总是穿着粉裙子,兴冲冲的提着篮子告诉我妈:阿姨,家里真的吃不完呢就想着给你家啦。
我妈直夸她懂事,然后请她到客厅坐一会给她吃西瓜,她的眼睛总是偷偷看着毛哲安,哲安也只是礼貌的微笑说谢谢,然后叼一根黄瓜走了。
有一次哲安说他特别喜欢吃百合带的桑葚 ,结果大清早百合就到我家来说要带哲安和我去她姥姥家的菜园摘桑葚,哲安要睡懒觉不去我就一个劲的磨他吵他,终于把他弄起来了。
我们走的小路,那时候的小路开着紫色或蓝色的牵牛花,太阳才升起来,百合的头发蓬松而柔软,阳光照的泛黄,她总是仰着头笑着和哲安说话,我想这就是少女啊,不施粉黛却美的不可方物。
而哲安却爱答不理的,不解风情的男人。
我问哲安:“老哥啊,你难道没发现沈百合喜欢你吗?”
哲安大口吃着辣条,神情略显丑陋:“纳尼?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感觉出来了,不过我不喜欢她这类型的,人是挺好的,可是好人多着呢,再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之后我就发现哲安和一个长发姐姐一起去小区公园那里去吃过桥米线。
我立刻告诉了百合,百合突然目光凶狠,拉着我说要带我去吃过桥米线,百合的小电驴骑的飞快,我在后面加油助威,好像同仇敌忾的大将军们去战场奋勇杀敌。
我们鬼鬼祟祟,哦不对,是小心谨慎的坐在哲安和大姐姐的附近,我吃着米线说:“百合姐,上啊!”
百合说:“不要急, 先观察敌方军情。”
然后我们开始打量那个姐姐,她的皮肤真白皙,明眸皓齿,黑色的长发自然的垂在白色的纱裙上,对着毛哲安笑靥如花。
百合看了她许久,低头揉着自己总是爱穿的那件粉裙子:“我觉得自己跟那姑娘没法比,她那么漂亮那么有气质,显的我多么土气。”
她突然看向我,非常难过:毛毛,我根本配不上你哥吧?
我放下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百合姐,你可是百合,而她就是一朵小野花。”好吧其实我心里觉得她真漂亮,像红玫瑰,“你不能随便放弃,再说我只想让你当我嫂子,我妈都说你这样的人一看就面善,会过日子会持家,那个姐姐就是一纸花。”
百合听到后瞬间有了信心:“对,反正我天天都能见到哲安,有的是机会。”
2011年的时候,少女的所有动机都那么单纯,不想任何琐事,没有任何欲望,目的就是喜欢一个人,可能还是一个爱耍酷的屌丝。
哲安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小西装,头发梳的跟那“人类忠实的好朋友”舔过一样。然而他不会打领带,他问我:妞,你会吗?
我说:“不会啊,不过沈百合会啊,我去找她。”
百合告诉我她只会系红领巾,但她怎么可能错过一次和哲安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哲安抽条一样的长得老高,百合踮脚给他系上,当然是红领巾的步骤。百合的脸非常红,还不敢抬头,直到哲安说有点勒,她才给领带松了松。
哲安看着百合挑了下眉毛,笑着说:“谢谢啦,系的挺好的。”
百合一直凝望着哲安离开的背影长扬而去,突然声音颤抖:“他……他是去和那个长发姑娘去约会了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无奈。百合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毛哲安突然去了百合家,他说:“百合,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吗?才上映的《金陵十三钗》。”百合有点懵了,但还是点点头,她来不及想为什么就直接去了。
百合说《金陵十三钗》是部好电影,她看的都感动的哭了,感动“南京大屠杀”时十几个歌妓为了保护女学生们的奋不顾身。
哲安告诉百合:“这些歌妓们才不是什么妖艳贱货,她们是巾帼英雄。
那时候百合家还不是楼房,我们在她家的屋顶上晒太阳,百合家的屋顶上种的有五颜六色的太阳花和一大盆说不上名字的多肉,还有辣椒,葡萄架。
她穿梭于花草之中给花浇水,还哼着歌,哲安问她:你哼的什么歌啊?
百合说:“《金陵十三钗》里的《秦淮景》啊,不过我不怎么记得词了。”
哲安平静的说:“最美不过江南景,最美不过江南女。我喜欢江南,一直期待着和她(长发姑娘)去看《金陵十三钗》,觉得她像那江南女子一样美好,但是我想错了,她早就不喜欢我了,她喜欢很多人已经轮不到我。美不美好与我无关了。”
百合“哦”了一声,哲安又说:我想着电影票不能浪费啊,觉得你一直对我和毛毛都挺好的,就想着带你去了,感觉你也喜欢看。
百合点点头。
哲安继续说:“《秦淮景》唱的真好,感觉南京很美啊想去看看那里的秦淮景。”
百合对哲安笑起来:“我也特别想去看,可是我现在没有能力。”
哲安说:“现在不急,有能力了就去玩喽。”
哲安说的不是“到时候有能力了我要带你去秦淮河玩”。
但这是百合一直在等的答案。
百合跟我说:“我知道哲安就是因为和长发姑娘闹掰了才想着叫我的。但是我也挺开心的,就像他说的一样是为了感谢我。
后来我问过哲安:“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百合吗?”
哲安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突然说:“其实我的心挺冷漠的,我也没有对谁心动过,都是合久必分,百合就算了吧她跟一白痴一样,瘦的像个鸡肋,她的身材太扁平了,我根本不会对她动心,还有啊天天送什么黄瓜,谁喜欢吃她的黄瓜?”
我觉得毛哲安非常过分:“你个死棒槌真没良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百合突然出现了,她冷静的可怕:“以后没有黄瓜了,没有西红柿也没有桑葚了,菜园已经荒废了。”
毛哲安面不改色的样子非常欠揍:“哦这样啊,那正好不用麻烦你了。”
“毛哲安你真虚伪,老娘喜欢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小子看不出来吗?不喜欢直说好了,干嘛讽刺我还嫌弃我的黄瓜?”百合说道。
毛哲安冷笑:“你是一智障吗?看不出来我根本瞧不上你还天天跑我这来,隔三差五的烦我这么久,现在还怨我喽?不过你的一厢情愿,再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你要是识趣就躲的远远的。”
百合下巴抽动着,浑身发抖,红着眼睛瞪着哲安,她紧闭的唇不停的向下撇,我听的到她急促的呼吸喘气,害怕她突然崩溃大哭。
百合却转过身走了,她的背影看起来非常疲惫,刚才的发怒好像用了她所有的力气,让本来瘦弱的她看着像个走路蹒跚的老人。她就那样缓慢的,一步一步的走了,她最喜欢来的地方,她再也不会来了。
我瞪向哲安,发现他的眼睛居然红了,他“嘭”的关上房门,把一切2011年夏天有现在所有关于百合的记忆赶出门外。
我坐在客厅看着日历,已经2015年了,我们都长大了,怎么和成年人一样越来越不快乐了。
后来我去找过百合,她家有了阳台,她依旧是在浇花,春风吹的人懒洋洋,百合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裙子,扎一个低低的马尾,我突然发现她变好看了。
百合问我:“毛毛,有没有人喜欢你呢?”
我说没有,但又觉得这样太没面子了于是又说:“就算有,人家不和我说我也不知道啊!”
她突然笑了:“肯定会有人跟你说的,你慢慢等。”
说罢,她唱道:“秦淮缓缓流呀,盘古到如今,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呀……”
百合说:“在2011年的那个夏天,哲安带我去看了《金陵十三钗》,影片里香兰回去拿琵琶弦想谈一首《秦淮景》给频临死亡的浦生听,在途中却被日本鬼子轮奸的时候,我听到很多男人都在恬不知耻的笑,哲安却流泪,那时候我就认定一定要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她又突然笑了:“不说他了,我真的想去南京呢,不是因为谁,只是自己想去南京看看那秦淮河,想弹着琵琶唱着《秦淮景》”
后来哲安告诉我他看见那天百合来了故意说给她听的。
我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说:“我没对谁动过心,也没个定性,一点也不安稳,辜负谁也不能去辜负她啊她人那么好,这个妞太单纯了,而我就是你所说的腹黑毒舌臭屌丝,我太复杂。”
后来2017年暑假,我去了南京打暑假工,觉得那里一点都不好,什么破鸟地40多度热死人了,物价还很贵,那南京话语速快还听不懂,天天上班忙的要死,总是想着早点回去。
后来我回河南的时候,看见百合的博客,原来百合也去了南京,不过她是去旅游的,她真的去了秦淮河。视频里她穿着墨绿色旗袍,头发烫了个大波浪,坐在秦淮河的船上,弹着琵琶,吴侬软语的唱着《秦淮景》:“我有一段情啊,唱给诸公听……”很多人都看着她录像,那一刻她真美。
后来百合让我把视频给哲安当作他的生日礼物,还说她早就原谅哲安了。
哲安看着视频里的百合,微微的笑着,泪盈于睫,他说:“毛毛,南京的高铁票在哪订?我要去找她。”
我说:“网上订啊,你找她干嘛?”
他望着我:“现在我才这样说你们都会觉得我很虚伪,可能我本来就虚伪,可是我真的想她了,我没有说谎。我是个不爱表达的人,但我对她一直都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说不上来,其实我一直觉得她很可爱,只是那时候不知道对她是什么情愫,所以就伤害了她,真是对不起。”
我说:“去跟她讲吧,和我两眼泪汪汪的有个毛用。”
最后哲安去了南京,我看见他和百合在秦淮河照了很多照片,他穿着民国先生的长袍,百合穿着一件白底蓝花的旗袍,依偎在他身旁灿烂的笑着,哲安故作正经的微微一笑。
哲安写道:“再见秦淮景。”然后发一个微笑的表情,一股老干部作风。
我评论:哦哟变成我嫂子了,99啊才子配佳人。
“再见秦淮景。”我想哲安一直都在寻找一个心目中的“秦淮景”,而百合成为了他的“秦淮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