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儿坟上飘白纸,无儿坟上草树青”
记得那是清明将近,母亲给我打了一通电话:“你这周回家不?”,我说:“明天加班,不回来”,原本以为,她就是一到周五习惯性地问我要不要回家,给我准备一大桌子的好菜,没成想又怯怯地说:“清明节快到了,我计划这两天抽空去挂坟,但你爸不在家,我一个人害怕”,二十多年来,我仿佛头一次读到了母亲的脆弱:“那我们明天下午回来”。
2020年3月16日下午,我和先生陪着母亲,提着供果刀头和香蜡纸钱,从一座小山,翻越到另一座小山,去“看望”我太爷爷、太奶奶、爷爷和奶奶。不得不承认,从前的我,哪怕在离家很近的地方工作,每个月最多只回1次家,这几乎是成年以来的第一次“挂青”。
我家背靠的小山,是我童年滚过趟儿的地方,那里“住”着我太爷爷、太奶奶。
从前这山上,一年四季种满了花生、小麦和玉米。后来,赶上国家退耕还林好政策,全种上了核桃和青见,成片成片的,绿油油的果树。然而,别看果园被收拾地干干净净,上山的小路却荒草丛生,母亲领着我们沿着小路往上走,身上沾满了巴牛子和草刺儿。
走在山腰上,有一片茂盛的竹林,侧身挤过林间夹缝,跨过小河沟,母亲说这里“住”着我太爷爷,她顺着方向,指着不远一处常年未修缮的泥巴房子说:“那是我们家的老房子,你太爷爷和太奶奶年轻时住的”,我从未见过太爷爷,自有记忆时起他就“住”在这里了。
顺着弯弯扭扭的小路往上走,就是原先我们家地势最高的那块花生地,太奶奶就“住”在这里。太奶奶一直活到了90多岁的高龄,虽然晚年时腿脚多有不便,但待我这个小孙女是好得没话说,是个慈祥的长寿老人。直到我上小学四年级那年,我们家才从六口人变成了五口人。
爷爷奶奶是“住”在我们家对面的小山上,我们走过田埂,穿过一大片菜花田,阳光下的菜花田金灿灿的,不由得想起了爷爷奶奶在世时我最爱唱的儿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领略这无限春光。
我爷爷是在太奶奶之后一年离开的,我当时上小学五年级,正在上课突然被班主任老师喊出去,看到母亲站在门边,轻声地在我耳边说:“你爷爷走了,你小孩子先不要回家,去姨妈家住几天”,因此也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只听母亲说,他最后交代:“我走后,就安置在对面的梁子(山坡)上,可以帮你们守屋”。
于是,五口人变成了四口人。在之后的10年,直到我大学一年级时,奶奶出了车祸。她没有办法动,只能在床上躺着,吃喝拉撒都靠母亲,在床上躺了一年之后,奶奶也离开了我们,家里就剩下了三口人。
光阴稍逝,老人们先后一个个 “住”到山上,爸妈慢慢地双鬓斑白、双手斑驳,而我也渐渐地长大成人、开始恋家,这一次的挂青,让我更理解“父母是我们和死亡之间的一堵墙”这句话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