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48)

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急脾气的人跟一个慢脾气的人还能吵起来,但是,这事还真发生了。

几年前,我先生回贵阳帮我父母搬家,因为他们的旧房要拆迁建新房。把我父母搬到我们在贵阳的房子里之后,因为一个偶然的工作机会,他便暂时留在那里了。

两代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习惯不一样,难免会有小冲突。我爸妈早睡早起,而我先生则是晚睡晚起。我爸性子急,干什么都急;我先生则是个慢性子,干什么都不着急。如果是一对夫妻,这样的性格互补,应该是能很好相处的,但他们偏偏是翁婿,偏偏我又缺席,于是,在磨合的过程中,很多矛盾一点一滴地积累着。

某一天,因为一件小事,俩人终于爆发了一场大争吵。事情起因好像是我先生一直占用我爸的手提电脑上网,而我爸每天也都要上网看新闻,在不断催促的过程中,也许是我爸态度不好,口气不对吧,触动了我先生的怒气,俩人便很无聊地吵了很久。

我爸一向心善,但是不擅长表达,加上年纪大了,人也变得小气了些,而我先生觉得自己辛辛苦苦过来帮他们搬家、做事,结果他们似乎对他各方面都看不顺眼,连用下电脑也要催促和批评。

我先生打电话过来告状,说我爸让他从家里滚出去,我听了都觉得好笑,那时他们住在我们的房子里啊,看来老爸也是气糊涂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个架能吵起来,两人都有责任,我和我妈只能充当和事佬,两边劝劝。

我妈说俩人当时都在气头上,都说了些不该说的过激的话。我爸一向耐性不好,一旦别人不能领会他的意图,很容易不耐烦和发脾气,而我先生一向表面脾气很好,但是骨子里也是很倔的人,认死理。我爸早餐可以顿顿吃馒头,我先生吃同一种面包可吃半年,可见,尽管两人脾气不一样,骨子里其实都是同样固执的人。

为了这次吵架和双方气头上说过的伤人的话,之后几年我先生一直怄气不肯跟我回老家,也不跟我父母打电话,表现出绝交的态度。我不知我爸到底说了什么伤他自尊的话,他一直选择不原谅。

我妈时不时打电话跟我说,不是什么大事,过去就过去了,小辈应该主动原谅老辈,做出让步。但是,我先生不听劝,我也不能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原谅,只能随他了。我年轻时在家跟我爸也有过几次冲突,不过,他毕竟是我爸,而且我也了解他的个性,最终就淡忘了。

我爸性情刚烈,又仗着自己是老辈子,自然不会主动认错,而我先生作为小辈,按理该主动和好,但是因为相隔千里,他不跟我回去,就没有和好的契机,他跟我父母就这样不闻不问了几年。

去年春节,他不知什么原因想通了,终于主动跟我回老家,跟我爸见了面,什么都没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后来他得了胃出血住院,我爸还跑医院看他几次,给他送饭。虽然俩人都没说什么道歉和原谅之类的话,但是想来已经在内心彼此原谅了。

今年得知我爸生大病后,我先生回家后主动帮忙做家务,经常帮我爸按摩,用我妈的话说“他这次对你爸挺好的。”后来我爸去世,几乎所有的后事也都是他负责安排,包括联系开追悼会,临时买墓穴等,甚至我爸的骨灰盒也是他亲手捧着放进墓穴里的。

回想过往,不由感慨人生何其短暂,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哪有什么无法原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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