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5日
王莽诈取安汉公
用计送女当皇后
王莽是王太后的内侄，父亲王曼早死，跟着寡母，和王太后同住。他读书认真，讲究礼法，侍候母亲，供养寡嫂，教育孤侄，接交天下宾客，尊重本家叔伯和兄弟，都显出彬彬有礼的儒者风度。【-16.5初，太后兄弟八人，独弟曼早死，不侯；太后怜之。曼寡妇渠供养东宫，子莽幼孤，不及等比；其群兄弟皆将军、五侯子，乘时侈靡，以舆马声色佚游相高。莽因折节为恭俭，勤身博学，被服如儒生；事母及寡嫂，养孤兄子，行甚敕备；又外交英俊，内事诸父，曲有礼意。】
叔父王凤病了，他整天在病床前照应，累得蓬头垢面，瘦得皮包骨头。王凤极为感动，临死时把王莽托给太后，很快当上了射声校尉。【-16.5大将军凤病，莽侍疾，亲尝药，乱首垢面，不解衣带连月。凤且死，以托太后及帝，拜为黄门郎，迁射声校尉。】
叔父王商（不是王凤整死的王商）还要把自己的领地分出一块赠给王莽，朝中大臣也交口称赞。【-16.5久之，叔父成都侯商上书，愿分户邑以封莽。】
加上太后的力量，王莽虽然没什么功劳，几个月之间就封为新都侯，成为皇帝身边的重要人物。【-16.5封莽为新都侯，迁骑都尉、光禄大夫、侍中。宿卫谨敕，爵位益尊，节操愈谦，散舆马、衣裘振施宾客，家无所余；收赡名士，交结将、相、卿、大夫甚众。故在位者更推荐之，游者为之谈说，虚誉隆洽，倾其诸父矣。敢为激发之行，处之不惭恧。尝私买侍婢，昆弟或颇闻知，莽因曰：“后将军朱子元无子，莽闻此儿种宜子。”即日以婢奉朱博。其匿情求名如此！】
王莽不同一般人，官越大表面上越谦虚，背后却耍了一些手段作掩护，深受皇帝的宠信。王根死后，他接替职位，很快当上大司马，主持朝政，才三十八岁。【-8.10上以王莽首发大奸，称其忠直；王根因荐莽自代。丙寅，以莽为大司马，时年三十八。莽既拔出同列，继四父而辅政，欲令名誉过前人，逐克己不倦。聘诸贤良以为掾、史，赏赐、邑钱悉以享士，愈为俭约。母病，公卿列侯遣夫人问疾，莽妻迎之，衣不曳地，布蔽膝，见之者以为僮使，问知其夫人。其饰名如此。】
刚上台，就玩了两个大动作。
首先，他派使者去匈奴，把王昭君的女儿接回宫来侍候王太后。按辈分，这女子是太后的外甥女，王莽说匈奴单于尊重太后的盛德，才特意主动送回来的。王太后听了，乐滋滋的。【2.9王莽欲悦太后以威德至盛，异于前，乃风单于令遣王昭君女须卜居次云入侍太后，所以赏赐之甚厚。】
接着，王莽又暗示南方的某个蛮族，自称越裳氏部落，送来一只白雉鸡、两只黑雉鸡。叫人报告太后：“当年周公辅佐成王，越裳氏受到感化，献上来白雉和黑雉。如今，王大司马辅佐皇帝，功勋卓著，才有这样的大事，可喜可贺。”【〔1.1〕春，正月，王莽风〔暗示〕益州，令塞外蛮夷自称越裳氏重译〔通过几道翻译〕献白雉一、黑雉二。莽白太后下诏，以白雉荐宗庙。】
这时，汉平帝只有九岁，是哀帝的堂弟，哪懂得什么政治，由王太后垂帘听政，大权则操在王莽手里。如果王莽能当上周公，不就格外有点意思了吗？
火候到了，王莽又暗示心腹大臣上书，称颂自己的功德，跟周公相差不远，应该赐给“安汉公”的爵号，增加封地。【〔1.1〕于是群臣盛陈莽功德，致周成白雉之瑞，周公及身在而托号于周，莽宜赐号曰安汉公，益户畴爵邑。】
太后对这事很认真，叫下面讨论。王莽马上表态：“有功不止我一人，孔光、王舜、甄丰、甄邯，都是功臣，该封赏的是他们。我的官禄足够了，提我的名字干什么？”【〔1.1〕太后诏尚书具其事。莽上书言：“臣与孔光、王舜、甄丰、甄邯共定策；今愿独条光等功赏，寝置臣莽，勿随辈列。〔抛开我王莽，不要与他们列在一起〕”】
甄邯又写信给太后：“大公无私，政治才算得上清明。大司马虽然谦虚，可功劳特别高，决不可以埋没，一定要加官晋爵，方不负天下人的仰望之情。”【〔1.1〕甄邯白太后下诏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君有安宗庙之功，不可以骨肉故蔽隐不扬，君其勿辞！”】
王莽坚决推辞，连续四次上书，说有疾病，不能上朝主持政务。【〔1.1〕莽复上书固让数四，称疾不起。】
大臣们又禀告太后：“不可太勉强大司马了，逼出病来，哪能对得起他呢？”【〔1.1〕左右白太后，“宜勿夺莽意，但条孔光等，莽乃肯起。”】
太后无比感动，下令提升孔光为太师，王舜为太保，甄丰为太傅，甄邯为承阳侯，共同掌权。王莽还不肯上朝，【〔1.2〕太后下诏；“以太傅、博山侯光为太师，车骑将军、安阳侯舜为太保，皆益封万户。左将军、光禄勋丰为少傅，封广阳侯。皆授四辅之职。侍中、奉车都尉邯封承阳侯。”四人既受赏，莽尚未起。】
大臣们又上书说：“大司马若不出来，天下百姓会失望，国家政治也没有主脑，一定要请他出台！”【〔1.2〕群臣复上言：“莽虽克让，朝所宜章，以时加赏，明重元功，无使百僚元元失望！”】
问题提得太原则了：仿佛没有王莽，国家要混乱，历史会倒退。
谁敢违反百姓的选择和老天爷的意志呢？太后不得已，再下诏令：“加封大司马为太傅、安汉公，封二万八千户。”【〔1.2〕太后乃下诏：“以大司马、新都侯莽为太傅，干四辅之事，号曰安汉公，益封二万八千户。”】
王莽对举国上下的呼声，感到有精神压力，十分惶恐，很不情愿地接受了太傅和安汉公的封号，但坚决辞退封地，说：“等到天下百姓人人富足了，我才领受封赏。”【〔1.2〕于是莽为惶恐，不得已而起，受太傅、安汉公号，让还益封事，云：“愿须百姓家给，然后加赏。”】
朝臣们不同意，非要他接受不可，【〔1.2〕群臣复争】情绪也越发激昂：“安汉公若拒绝封地，我们都把封地退掉！”有人还说：“安汉公再要谦让，就是违背天下士民百姓的意志，我们不答应！”
王莽被折腾得头疼心焦。王太后也很着急，再次表明态度：“据各地官吏报告，全国百姓家给户足，人人歌颂王大司马的功德，安汉公必须应天顺人，接受封地。”【〔1.2〕太后诏曰：“公自期百姓家给，是以听之，其令公奉赐皆倍故。百姓家给人足，大司徒、大司空以闻。”】
王莽实在为难，才转了一个弯，建议首先封赏刘姓宗室和有功之臣的后裔。
这一着又博得满朝文武的喝彩声：“安汉公胸怀广大，解衣推食，光照日月啊。”于是连封三十六位宗室和二十五位官吏为侯爵。已死的、退职的、年老的，都增加年棒，现任的地方官员也加了薪水，落得人人欢喜，普天同乐。【〔1.2〕莽复让不受，而建言褒赏宗室群臣。立故东平王云太子开明为王；又以故东平思王孙成都为中山王，奉孝王后；封宣帝耳孙信等三十六人皆为列侯；太仆王恽等二十五人皆赐爵关内侯。又令诸侯王公、列侯、关内侯无子而有孙若同产子者，皆得以为嗣；宗室属未尽而以罪绝者，复其属；天下令比二千石以上年老致仕者，参分故禄，以一与之，终其身。下及庶民鳏寡，恩泽之政，无所不施。】
王莽眼见时机成熟，暗示大臣：“太后年事已高，不必再管琐碎事情，少打扰些。大事才向她请示，由老人家掌舵。”【〔1.2〕莽既媚说吏民，又欲专断，知太后老，厌政，乃风公卿奏言：“往者吏以功次迁至二千石，及州部所举茂材异等吏，率多不称，宜皆见安汉公。又，太后春秋高，不宜亲省小事。”】
同时委婉地请太后表态：“今后，只有封官赠爵才跟我老婆子打招呼。安汉公是成熟的，威信高，四位辅佐也得力。各种政务就交给安汉公处理。”【〔1.2〕令太后下诏曰：“自今以来，唯封爵乃以闻，他事安汉公、四辅平决。州牧、二千石及茂材吏初除奏事者，辄引入，至近署对安汉公，考故官，问新职，以知其称否。”】
王莽利用这个机会，接待各地长官，请客赠礼，拉拢感情。不合心意的人，顺便罢掉，权力全都揽在手里。除了一位不管事的老太婆，他已经是实际上的皇帝了。【〔1.2〕于是莽人人延问，密致恩意，厚加赠送，其不合指，显奏免之，权与人主侔矣。】
当然，王莽也做了不少好事：有的女犯人，判为“鬼薪”，每天上山打柴，供给宗庙祭祀；王莽下令，可以出钱请工，女犯不必上山。【1.6诏：天下女徒已论，归家，出雇山钱，月三百。复贞妇，乡一人。】
设立大司农部丞十三人，分管天下的农业生产。【1.6大司农部丞十三人，人部一州，劝农桑。】
有一年大旱，遍地煌灾，百姓流亡，王莽捐钱一百万，献田三十顷，交给政府帮助贫民。各级官员响应号召，献出田地的有二百三十人。【2.4郡国大旱、蝗，青州尤甚，民流亡。王莽白太后：宜衣缯练，颇损膳，以示天下。莽因上书愿出钱百万，献田三十顷，付大司农助给贫民。于是公卿皆慕效焉，凡献田宅者二百三十人，以口赋贫民。】
长安城中建成五个住宅区，每区二百户，无偿送给百姓。【2.4又起五里于长安城中，宅崐二百区，以居贫民。】
每逢水旱灾害，他都吃素。【2.4每有水旱，莽辄素食，左右以白太后。太后遣使者诏莽曰：“闻公菜食，忧民深矣。今秋幸孰，公以时食肉，爱身为国！”】
王莽十分注意如何巩固自己的权势，思前想后，还得在皇帝身上打主意，最好要他做女婿。于是向太后上书：“皇帝即位三年，十二岁了，应该挑选贤惠女子主持后宫。”【〔2.9〕莽欲以女配帝为皇后以固其权，奏言：“皇帝即位三年，长秋宫未建，掖廷媵未充。乃者国家之难，本从无嗣，配取不正，请考论《五经》，定取后礼，正十二女之义，以广继嗣，博采二王后及周公、孔子世、列侯在长安者適子女。”】
太后很赞成，诏令各地把合适的女子造成名册，王家人的女儿都上了册子。王莽怕自己的女儿被比垮落选，就主动表示：“我没有德才，女儿又愚笨，不必选送上来了。”【〔2.9〕事下有司，上众女名，王氏女多在选中者，莽恐其与己女争，即上言：“身无德，子材下，不宜与众女并采。”】
太后竟把话听真了，传下话来：“王姓女子是我的外家，都不要入选。”【〔2.9〕太后以为至诚，乃下诏曰：“王氏女，朕之外家，其勿采。”】
可是，这么一谦让，官吏和士民都很不平：“外家就不能入选吗？黎民百姓也可选送，难道王家人连老百姓也不如了？安汉公的女儿为什么就选不得！”上书来访的每天几千人，都说：“安汉公功业盖世，只有他的女儿才配当皇后。”【〔2.9〕庶民、诸生、郎吏以上守阙上书者日千馀人，公卿大夫或诣廷中，或伏省户下，咸言：“安汉公盛勋堂堂若此，今当立后，独奈何废公女，天下安所归命！愿得公女为天下母！”】
太后越劝阻，上书的人越多，她不得已，吩咐把王莽的女儿挑进宫来。【〔2.9〕莽遣长史以下分部晓止公卿及诸生，而上书者愈甚。太后不得已，听公卿采莽女。】
王莽却说：“要选，不只我一家，王氏家族的人都要选。”大臣们真心反对：“只有安汉公是王家人的正统，别人可不能鱼目混珠啊。”王莽这才表示，让女儿入选。【〔2.9〕莽复自白：“宜博选众女。”公卿争曰：“不宜采诸女以贰正统。”莽乃白：“愿见女。”】
太后派人筛选各家女子，最后的结论是：“安汉公之女教养有素，容颜出众，足以承当皇后的职责。”【3.1春，太后遣长乐少府夏侯藩、宗正刘宏、尚书令平晏纳采见女。还，奏言：“公女渐渍德化，有窈窕之容，宜承天序，奉祭祀。”】
又专门占卜吉凶，也是上上大吉。于是择日下聘，礼金是黄金二万斤和二万万铜钱。王莽一再辞谢，最终收下铜钱六千三百万，分给同时受聘作妃妾的女子和贫困族人四千三百万。既谦虚又公平，十二岁的女儿就这么当上了皇后。【3.1太师光、大司徒宫、大司空丰、左将军孙建、执金吾尹赏、行太常事、太史大夫刘秀及太卜、太史令服皮弁、素积，以礼杂卜筮，皆曰：“兆遇金水王相，卦遇父母得位，所谓康强之占，逢吉之符也。”又以太牢策告宗庙。有司奏：“故事：聘皇后，黄金二万斤，为钱二万万；”莽深辞让，受六千三百万，而以其四千三百万分予十一媵家及九族贫者。】
由此可见，假戏真作，正话反说，是王莽成功的诀窍。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放言》诗里曾写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①说王莽这种巧于掩饰的阴谋人物，只有长时间的考验，才能识破真相，还他本来面目。这话的确很有道理。
①这首诗载于《全唐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