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慧空师傅的青莲姐(一)



国庆节假期和家人去洛阳白云山表姐开的农家乐玩,听表姐说起出家在附近寺庙里的青莲姐。

“青莲姐现在怎样?”我们都好奇地问。

“好久没她的消息了,哪天你闲了带我去看看她吧。”我对表姐说。

一家人中,我和青莲姐是最熟的。

“嗨呀!你们见了她也认不得了,她前几年和当地的山民相处的还不错,这几年光景凄惨得很,她的钱建寺院花光了,车也被包工头开走抵账了,吃的穿的都是附近邻居施舍的。我春天去看望时,她简直成了一位老乞婆。 ”

“怎么会这样呢?”我说。青莲姐可是个讲究品味的女人啊。

表姐说:“人各有命。谁能想到啊,从前她大小姐一般风光,如今又老又邋遢,简直的不成样子,我去看她时,她穿的不像穿的,吃的不像吃的,孤零零一个人住在她的庙里,到处脏的简直下不去脚,看见我跟不认识似的,人也变得痴痴傻傻。没说几句话我就走了。看着真是凄惶,想当年……”

想当年。

说起当年,这一堆坐着聊天说家常的亲人们,没有比我更了解青莲姐的了。想当年我在梅姨家和她一起生活过几年,好得就像一家人一样。

想当年,没怎么好好读过书的青莲姐,可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

她是改革开放后,在商海大潮中应运而生的第一代富婆,多金而时髦,样样都走在别人的前面。

但人过中年的2008年,48岁的她,却抛舍下省城的一切,变卖公司和家产后,跑到山里,豪掷近千万元,投资到当地风景区,给自己修建了一座颇具规模的寺院。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青莲姐,多了一位慧空师傅。

还是说说青莲姐吧。

青莲姐是我梅姨家的三姑娘。

梅姨是我父亲的中学同学。

刚解放那会,大概是1951年,父亲和同乡的梅姨一起考到邻县的禹州师范读书。

寒暑假,这些二十岁不到的男生女生,结伴步行走近百里的山路,在汝州和禹州之间往返。夜里在山路边的废弃的窑洞中过夜,男生睡在外面,保护着女生睡在里面,一则防狼或野猪等伤害,二则防歹人劫道。

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同学情谊。

多年后,我家和梅姨家成了世交。但在我们所有人看来,父亲和梅姨才应该是相互欣赏、彼此志趣相投的一对儿。

他俩都热爱文艺、热情善良,但那时父亲已有指腹为婚的妻子,还当上了年轻的父亲,梅姨后来也嫁给了父亲启蒙老师的儿子,两家人成了世交,交情非常好。

有时候梅姨当着我们孩子甚至我母亲的面,毫不掩饰她的喜爱和好感,夸我父亲年轻时如何如何帅气又才华出众时,父亲总是半嗔怒半怜爱地微笑着打断她的话说:“都别听她信口开河,她这个人,最爱胡遛八扯。”

可我们都喜欢听梅姨说话,不仅因为梅姨绘声绘色,讲的都是我们不知道的前尘往事,还因为性格活泼开朗的梅姨,说一口悦耳动听的普通话,讲起来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无遮拦。连我那寡言贤淑的母亲,也总是被梅姨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对梅姨说:“别管他,你继续说。”

我可真羡慕那时候人与人之间交往的真诚淳朴。

梅姨把对父亲的感情都挂在嘴上,母亲自然也就不会猜忌堤防什么。

后来梅姨的丈夫从县城调到省城工作,梅姨也到省城一个小学做了音乐美术老师。不过每次他们回故乡探亲,都要到我家中停驻,父亲到郑州出差,也要去看望梅姨一家。

再后来哥哥和我相继考到郑州读大学,周末梅姨总请我们回她家里吃饭玩耍,逢中秋、端午等节庆,梅姨家的孩子还来学校,给我们送粽子、月饼、苹果啥的,对待我们无微不至地关心。

两家人好的就像一家人。两家的孩子也处的像自家兄弟姐妹。

梅姨的丈夫高大英俊,为人忠厚沉默,梅姨则娇小玲珑,能说会道,泼辣能干。

1988年我来郑州读大学后,梅姨格外喜欢我,她私下对我讲过,自己少女时代在禹州读书的时候,就暗暗喜欢上了我的父亲。但得知我父亲已经结婚、还有了我大哥后,梅姨不相信,在他眼里,我父亲一介白面书生、翩翩少年,怎么也不像是有家室的男人。她以为是我父亲拒绝她的托词,就趁放假时候任性地跟着我父亲一直厮跟到我老家村子里。到了家中,眼见我父亲的妻子手里牵着小孩子走出来迎接,她这才死了那份心。

梅姨也对我讲过她那惊心动魄的生育史。她说她和丈夫结婚后,年年不落空,一年生一个,前面三个是姑娘,后面两个是儿子,接连生了五个孩子后,梅姨实在忍受不了自己超人般的生育能力,在生完最小一个男孩后的1963年,求着省医院的医生,自告奋勇当了勇敢的医疗试验者,将自己放在手术台上,接受了绝育手术,从此在英雄母亲的道路上,善罢甘休。

多年以后,梅姨的孩子们,女儿个个长得亭亭玉立、漂亮迷人,男孩则高大威猛、帅气挺拔,梅姨总爱无比自豪地夸耀说:“别看我个头矮小,孩子们个个随他爹的身高,我这是小鸡繁大蛋。”这句话虽然粗鄙,却无比形象而生动。

梅姨的孩子里,身材最娇小,相貌最妩媚,眉眼生得最像她的,就是青莲姐。

然而青莲姐从小得到梅姨家庭关爱却最少。她生下来时,适逢“三年自然灾害”最严重的1960年,城里不好养活人,父母将襁褓中的她,送回农村老家,想着好歹地里有庄稼,能养活多一张嘴。

青莲姐自打出生就跟着年迈的爷奶和她那小儿麻痹后遗症、没有婚娶的瘸腿叔叔,长到十几岁才回到省城。

所以她和梅姨的感情不怎么亲密,性情也比较叛逆。成年之后,她似乎始终更倾向于向外界寻求爱和保护,而她善良却缺乏知识,太想要表现自己以求得家人瞩目的性格,却让她的命运最是曲折、令人唏嘘。(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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