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苗，在北京待不下去了就回来，回来总有你一口饭吃，离家那么远干嘛呀你。”方苗她妈妈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次跟方苗说这个话了。每一次方苗都回绝，回绝的理由很直截了当“温淼在这里呢，我怎么能回去。”
方苗妈妈每次听见这个话，就挂掉了电话。
方苗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那种，来北京三年，还是原地踏步，生活温饱没有盈余。一腔热血，在几年的光景里面磨得只剩下了无奈和隐忍。
只有一句空口白话，什么都没有得到，方苗死心塌地，期间拒绝了无数次的回家。就等着有一天温淼能够跟她结婚生子，细水长流的过一辈子。
七年感情，吵过无数次，还是没有分开，温淼知道方苗对于他所有的等待，可是茫茫人海中，哪里是成功。高中同学一个个的看着他们之间的感情，从高中到大学到工作，他们两个总是在一起，吵吵闹闹也没有舍得分开，一个知道不能走，一个也总是在挽留。感情这种东西，成了他们两个相依为命的一个寄托，过了天天问爱不爱的时候，跨过了整个青春时代，彼此之间都明白，对方是最合适的那一个人。
温淼工作的地方离方苗工作的地方有些远，但是他们还是决定像往常一样去楼下的面馆吃一碗热气腾腾的宽面条，然后拖着一身疲惫回家。方苗第一次跟温淼说了自己有些想回家去了的想法，温淼只是沉默，不敢说让方苗走，也不敢让方苗别走。但是温淼自己是清楚的，他不会回去的，三年都熬过来了，怎么能够甘心一事无成的回去。
“我妈妈昨天又给我打电话了，她说我妹妹下个月要结婚，问我回不回去。”方苗说完这句话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开始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一滴水就从眼睛里面流到了右边的脸上然后一路滑下去，落在她的右手上，然后一点痕迹的没有，好像这些过程都没有发生过。温淼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去洗澡。方苗打开电脑，继续做之前没有做完的PPT。
电脑的光冰冷的照在了方苗的脸上，方苗看着从卫生间出来的湿漉漉的温淼，似乎在等一个答案。“方苗，你知道的，我不会甘心的。”温淼看着方苗，这个从18岁到27岁的姑娘，时光在她脸上带走了她身上所以的懵懂无知，留下干净利落。“婚姻，你知道的，我总想等我事业有成的时候再决定。”
“可是，温淼阿，我已经27岁了，我没有多少个三年了，我可以陪着你在北京再待上十年，可是你不能一点承诺都不给我。”方苗脸上的失落，是很多个婚礼参加完之后藏着的失落，她没有敢告诉任何一个人，自己对于婚姻的渴望和家庭圆满的期待。每次方苗的好朋友问方苗为什么还不考虑结婚的时候，方苗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我还怎么年轻，为什么要把自己锁在婚姻里，未来的路那么长，不想一头砸进坟墓里。”这些话是骗不了自己的，结婚了还有个坟墓给你待着，没有结婚就是孤魂野鬼，只能飘荡。
“要不，你就回去吧，我成功了就回去找你，我是爱你的，爱比时间长。”温淼眼睛里面的犹豫不决还是脱口而出，他没有权利要求温淼留在北京陪他，也没有权利要求方苗等他，可是穷极一生要去追求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也太难了，实现的路上注定要有很多人的离去，温淼熟悉这一点，可是方苗的离开，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方苗是需要温淼跟她一起回去的，北京的风沙这么大，信心吹着吹着就垮了。“温淼，别说了，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方苗把绑在自己头发上面的皮筋扯下来，然后用力的去把自己的脸上的水摸下去。温存之后，温淼转身就睡着了，方苗轻手轻脚的去卫生间打开了灯，到热水淋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方苗对自己说“再坚持坚持吧。”
已经是北京的12月，雪还是没有下过。温淼还是一直在忙，在公司里面摸爬滚打有一些起色。但是加班越来越晚，回到家里的时候可能面馆的门都已经关了，方苗有时候等他回来，再给他热点吃的，什么也没有说。
北京的新陈代谢太快了，每年都有太多人从四面八方涌入这个麻木欢笑的城市。有不堪压力离开的，有信心满满的实现梦想的。新的人来旧的人走，一身疲惫无可避免。可能只有下一场雪才能让沸腾无奈的人沉寂下来，给坚持的人一点释怀，方苗在等一场雪的到来，温淼也是。
终于有一天温淼终于不用加班，方苗可以跟他一起到楼下的面馆吃一碗热腾腾的面，两个人都很沉默。白天已经一刻都不曾停歇，都已经没有开口说话的力气，报喜或者报忧都显得太过于多余，沉默，是最默契的相处。
看着外面的雪落下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放松下来，洋洋洒洒的白色，薄薄的一层，均匀细碎。
“公司打算把我调到上海去，就这个月底的事了。”温淼说完这句话，喝了口面汤，方苗只是轻轻的回应了一声，没有说出自己的态度。
“方苗，那你，你是去上海，还是继续待在北京。”温淼急于得到一个答案，一个可以心安理得的答案。
“温淼，你终于可以实现你的目标了，很替你高兴，刚好今天下着雪，买些酒回去喝吧。”方苗并没有理会温淼的发问，生硬的想把这个话题扯开。
不等温淼发出追问，方苗已经去收银台付了钱。两个人抱着十来瓶低度酒坐电梯回家，谁也没有说话，空荡荡的电梯里面，藏着各自的心事。
打开家里门的时候，一片漆黑，跟方苗每次回家一个样子。把房子里面的灯都打开，方苗就开了一瓶酒坐在窗子边上喝，温淼只能走过去陪着她。等到方苗一瓶酒喝完，脸上因为喝的急有一些红，开始眼神坚定敏锐。
“温淼，我想回家了。”方苗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把这十年来所有的忍耐呼之欲出。“我妈妈只有我这一个孩子，她不能没有我，我也实在是没有精力跟你一起从北京到上海去了，没有你的北京，我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
“好，那，那你什么时候走。”温淼像是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不过，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温淼很清楚，自己不能这么自私的把方苗留下。
“等你走了之后，我把工作交接办完就回去。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温淼，我们两个都很清楚彼此的心思。我已经错过了太多，我们都把彼此束缚住了，我们注定是要往不同的方向去的，也只能说一路顺风。”方苗冷静又坚定自己的判断，像蓄谋已久的狠心。
“你看这雪越下越大，等到雪化掉的时候，你就忘记我吧。”方苗喝完最后一瓶酒，转身抱住了温淼，温淼身上还有冷风的气息。
“方苗，对不起。”温淼犹豫再三，最后也只能说出最让人痛恨的一句话。“别把道歉说出口，你我之间，早就纠缠不清对错已经分不清了。我不想跟你道歉，所以你不要跟我道歉，好聚好散，你如果回家，我还是照样要请你喝酒吃肉的。”方苗像平时看了一个笑话那样笑起来，温淼不清楚他们之间这算是分手，还是分开。
方苗自己也不清楚，坐在窗子旁边动也不动，等温淼洗完澡再去看的时候，方苗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只字不提，温淼离开北京的时候，雪尤其大，方苗去送他，温淼突然跑回来抱住方苗，“虽然很自私，但是我会去找你，你等等我，你再等等我。”
温淼说完就转身跑掉了，方苗四肢无力蹲在地上，说了一个“好。”
这可能是北京最来势汹汹的一场雪，方苗坚持着去公司办理交接，第一次在中饭时候回到了家里。温淼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像是平时司空见惯的出差一样，方苗打理剩下的所有事情，在温淼到达上海的时候给方苗打过一个电话，简单的几句话就挂掉了电话，像是报个平安那么简单。
方苗自己孤身一人回到了家乡的小城市，起先妈妈还会问她跟温淼的情况，后来见方苗怎么都不说也懒得再问。方苗回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就在小城市里面找了一个小职员的工作，工资虽然没有北京高，但是很清闲，没有什么压力。
“你这说回来就回来了，之前一直让你回来你死活不肯，现在是怎么了。”方苗的朋友基本上碰见她都会问这么一句，方苗每次都笑一笑说“人老了，压力太大受不了。”剩下的话，一句不说，温淼的事情更是只字不提。
日子就这样过去，温淼偶尔清闲的时候会给她打个电话，又升职加薪了，工作也算得上是蒸蒸日上了。温淼比方苗大一岁，家里开始催着结婚了，温淼每次跟方苗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总是笑着说“那你要准备好接受相亲了，殊途同归了，温淼。”方苗从来不说这些，两个人都特别淋巴，谁到不愿意去迈出那一步。
“你不会还要等温淼吧方苗。”在无数次的拒绝了妈妈安排的见面之后，方苗妈妈终于问出了一直担心的事情。“嗯，我觉得我还可以再等等，我还年轻。”
“方苗，那你记得你别后悔。”方苗第一次见妈妈生那么大气，吃饭也没有等她。不过，她想，温淼让她再等等的，他应该快回来了吧。
直到有一天好朋友发来一张温淼的结婚请帖照片，问方苗也没有收到。方苗当然没有，那个让她再等等的男人，终于还是要结婚生子，可是却唯独忘记了告诉等着的人。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姑娘呢，一个跟方苗一眼看去就完全不一样的姑娘，乖巧听话，却特别依赖温淼。方苗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请了病假就回家去了，看见妈妈的那一刻就开始大哭，方苗妈妈什么也没有问，过来人都是知道的。俗套的故事总是变着花样的来，没有变的是总有人被骗。
虽然没有收到请帖，但是方苗还是去了，看见温淼在台上看着新娘笑，好像已经爱了好久。“你有没有觉得，她跟你高中的时候很像，什么也不知道傻傻的。”陪着方苗来的好朋友突然说出这一句，方苗条件反射的说“怎么可能。”其实，仔细看一看，是有些像的。可能方苗一直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发生了变化，他们之间，温淼依赖方苗对于方苗对于温淼。
来敬酒的时候，温淼看见方苗的时候显然很诧异，不过小城市只有这么大，哪里经得起这么些风吹草动。到方苗这里的时候，温淼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方苗回酒说“那我收下了，百年好合。”
感情是怎么一回事呢，像海枯石烂后面的不堪一击。方苗不能去怪温淼，每个人都是那么自私的，就像她当时没有陪着温淼去上海一样，现在温淼抛下她要先去坟墓了。
“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红豆是王菲很火的一首歌，突然听到方苗有些意外，却又特别符合她现在的心情。终于结束了这么久的感情，不必等，不必找，各生安好。
细水长流才可以煮红豆，那么缠绵才可以熬成伤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