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老了,眼睛连一米之内的东西看不清了,菜也夹不稳,从筷子间滑下来。吃饭时奶奶帮他夹菜,爷爷找个矮凳,坐着,一口一口慢慢的吃。
奶奶老了,腿脚不是抬着走,而是小步的移着走,真如她说的腿成木头了,但还是停不下来,歇不住,忙前忙后的张罗家务事,擦桌扫地,煮饭炒菜,洗衣晒被。播种之季,她又要去土里忙活,种些时令菜。只是奶奶这么瘦小孱弱的肩背,她怎么挑得动大粪桶?那只能一小桶提着粪桶去给庄稼施肥吧。
眼前,她正在下台阶,只见侧着身子,让一只脚先下去,站稳后,才敢迈下另一只脚。她要手上再提上一件重物,是多么艰难啊。
前些年,两位老人还一起在菜地里干活,爷爷干主力,奶奶帮衬着,爷爷爱唠叨干活的旧话,奶奶不喜欢自已干了一辈子的农活,还被人说教,不由分说抢白几句,呛得旁人都接不上话来。
爷爷却不生气,不急不缓把话徐徐道来,等爷爷说完了,奶奶的气也顺了。
懂事以后,我也明白了爷爷的心思,奶奶在他心里永远是那个没有长大的18岁大妹子,是大哥哥宠溺的女孩。怎么会生气呢?爷爷呢?在奶奶的心里永远是那个憨厚老实的大度哥哥,怎么会掩饰自已冒失的小情绪呢?
只是,爷爷瘦得像根火柴棍了,皮肤像张揉皱的纸了,爷爷只在田土边蹲着,站着,在旁陪着奶奶。可还是累,走一会路,更累,就回家坐在板凳上,盯着门前的那条小路,盼着奶奶回家。爷爷是看不清楚远处的,他是在侧耳听着奶奶脚步声的到来吧。
黄昏时分,奶奶要是没回来,爷爷一次次的对着家畜念道,她怎么还没回来啊。
家禽不明白,只是热闹的叫嚣着要吃的,爷爷只好翻了坛子找箱子,就是不见粮食。爷爷背着手,踱着步,喃喃的对家畜说,等她回来就有吃的了。
在夜色朦胧时,奶奶回来了,奶奶又要喂家畜,关好家畜,煮饭炒菜,烧水洗碗刷锅,倒水洗澡擦身。倒没有一句怨言对着爷爷,顶多说一句,“你这个人什么都不会啊。”是的,自从爷爷退休回家了,奶奶就一直“尊敬”着爷爷,饭送到他手上,茶倒到他杯里。
奶奶忙事,爷爷在旁唠叨,说某只鸡飞到桌上琢食,被他赶下来了:某只鸭被狗追赶到了堂屋,掉了毛,被他扫干净了,那只狗偷吃了母鸡的蛋,母鸡叫了一天的咯咯哒,伤心着了…爷爷的话里尽是阿猫阿狗阿鸡的鸡毛事。奶奶听着,不回答,一回答也是没好气的。这样一来,倒添了家的几分生气来,增涨了人的几分精气神。
夜里,两个老人看电视,不认识字,不知听得懂电视里在演哪出戏呢?两人就只能从画面上去判断某个人是好是坏,意见一致就和气一团,意见相左时,奶奶就生气,爷爷不急不慢的叙说。奶奶就走开,打着哈欠,说睡吧,睡吧。
睡在这偌大的一排房屋里,以前子孙一起18口人住在这屋子里,热热闹闹的像过年一样,瞧着人多甭提心里都高兴。现在单剩下两老在家,其他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
其实,爷爷奶奶真的年龄大了啊。爷爷84岁了,奶奶78岁了,老人这相濡以沫,唇齿相依的在一起,在被子里暖着对方的手脚,冷暖自知啊。
头枕在枕头上,听着狗偶尔吠两声,再紧急的几步踱步声,和它脖子上那根铁索拖在地上的金属声,还有田野里,山丛里百虫鸣叫的大合唱,是在奏一个千古不变的曲调吧……
在老去的岁月里,在身边陪伴最多时光的人,还是那个在同样老去的伴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