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一位老家的亲戚来吃饭,苏北穷僻村庄,在上海打工,大约是奶奶的外甥,和爸爸一般大,看着很苍老,饱经风霜。女儿已经有baby了。
喝着白酒说起现在的生活,他有点得意,女儿顺利通过幼儿园教师考试,教钢琴。我一愣,农村人这么有教育意识嘛。原来初三才开始学,甚至连钢琴都买不起。我大笑。这样的话三脚猫的我都能开独奏会了。又说起他女儿打算买第二辆车云云,我有点反感。
后来忽然提到当年爷爷在上海做工,带着爸爸在这里上学,家里只有奶奶和两个女儿(我的两个姑姑)和我现在差不多大。缺乏劳动力,奶奶又要照顾老母亲,应接不暇。“那时候经常来你们那搭把手帮个忙,所以我们表亲关系很近的!不然我也不会今天来吃饭了。”
我心里一颤。是小人之心了。
又讲起那个妈妈口中『穷得哒哒滴』的苏北农村,那亲戚说,现在已经修好公路,家家户户都通水电煤(...记不清了)还有个火车站就从xxxx经过。明年就要通高铁啦!”
太好啦,明年暑假坐高铁回去看看。
我以前是打心底反感那个地方的。
小羽晨上一次回去还抱在手里一点点小....我看yh啊,你现在回去应该也都认不出了。
他喊我的大姑。
是啊!许多许多年没回去了,我走的时候才16岁,19岁因为外公身体不好回去过一次,然后一直到现在.....
事实上那一次她外公,也就是我爸的外公去世了。我爸念高中住校,没赶上最后一面。这是他最大的痛,胜过单身三十年,胜过娶我妈。
所以11年他外婆去世时他是握着她的手的,94岁的老人看到他据说还问起我,可是我在睡梦中,爸爸一个人走,没有叫醒我。
没有很难过,因为没太多接触。只是在看到柿饼,看到甜油果子的时候会顿一下。
那天是我十岁生日。
后来我几乎忘了这件事,羡慕别的小朋友都有盛大的生日宴会,艺术照,仪式,为什么我没有。
第二年,奶奶的房子终于顺利装修完,柿子树从此年年丰收。
搬进去那天,爸爸在所有亲戚前轻轻说,可惜没让外婆住上几天。
就在一周前,柿子又熟了。奶奶把第一颗自然熟的留给我,我周五才回家。好多年了。
也就在一周前,她拔掉了门牙下边的两颗牙。说来很巧,我立下给他们weekly phone call刚好在上周忘了,所以浑然不知。
她说话漏风,露出的牙龈时刻提醒我她的衰老。
奶奶成老太婆咯,她说。
没有没有,她只是牙疼拔了而已,又不是自然脱落。
...........
说回大姑,听到她说19岁离乡到现在,首先想到少小离家老大回,其次想到到乡翻似烂柯人.....她的儿子已经26了,刚分手。
我哭了。
八月的最后一天她终于退休。在一家工厂从一而终,从小姑娘熬成了欧吉桑。我问她感到留恋嘛。
留恋啥呀,这破单位工资少干活累离家远,望着早点退呢!
你不留恋嘛,我穷追不舍
说实话是有点儿,那些同事每天在一起习惯了,突然也有点舍不得的
她不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不问了。
我也不哭了。因为妈妈说,侬哭撒,侬大姑都没什么,又不是再也回不去,诶侬老奇怪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