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天寒地冻,清晨五点,还是漆黑一片,我匆匆赶往学校上早自习。我悄声进了宿舍,怕惊扰舍友董,也没开灯,就摸黑洗起脸来。董还是醒了,喊我:“脸盆里的水别用——那是我的尿。我的脸盆泡着衣服,所以昨晚就尿在你的脸盆里了。”我狂奔出去,扶着墙角大吐不止。厕所与宿舍整整隔了一个操场,有二百来米,半夜尿急时,董一直是尿在自己的脸盆里的,第二天早上再倒掉,用水一涮,照样洗脸。只是这一次让我很受伤。
我们的宿舍,年纪比我还大,破门破窗的,又没有天棚,冬天着实冷得厉害。晚上睡觉时,董往往会扯着被盖到上唇人中根部,又用擦脸的白毛巾蒙住脑袋,只露出两眼和两鼻孔。那晚内急,开灯找手电,一转身看见破木板上,直挺挺横着个人,紧闭着眼睛,脸色煞白,脑门上还搭一同样煞白的破布,我顿时吓尿。当然,此后便见怪不怪了。不过,我还是尽量避免半夜上厕所,我怕。
董是桃村的,他对象在我镇教学,生了孩子,又调不回去,夫妻俩便办理了对调,他才来到了我们学校。时间是1997年9月,其时我刚毕业从教。
董好酒。他有一套煤气罐,平时就自个炒个小菜,倒杯小酒,放上音乐,自饮自乐。也会招呼我同饮,但对某些“不速之客”并不欢迎。曾有一嗜酒如命的老教师,拿了俩馒头,觍着脸来,想蹭一顿酒喝,被他毫不客气地拒之门外。
董好赌。扑克麻将都好,逢赌必输。那些年,没别的娱乐,学校穷得连块黑白电视都没有,老师们便常凑一块赌。董一次不落。别人往往赢了便手之舞之,手风不顺又顿足骂娘;董自始至终耷拉着脑袋,眯着眼,懵懵懂懂的,一如他的姓,经常不知道别人出了什么牌,偶尔会兴奋地大声吆喝:“哈,又收了一把底,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块钱!行,我再这么捡个十来把,本就捞回来啦!”可是,往往一晚上就收了这一把。董赌德很好,输得再惨也不赖账。
董和我关系极好。我们曾同住一间宿舍,同教一个年级,他调走时,还把煤气柜留给了我。
董是零五年左右调回桃村的。此后便再无音讯。桃村并不远,手机也方便,但我俩还是失去了联系。十多年来,我时时会想起董,不知他还记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