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央烊养样
第一章：一谊遗忆
一次远门，谊必永存，心遗此地，将忆藏心。
总有那么一个女孩，只要待在有诗意的小地方就会开始幻想自己是悲伤情歌里的MV女主角，而我就是其一。我喜欢在人人都躲在屋里的时候，跑到屋外的秋千上喂蚊子。但是，我享受的不是那漆黑的夜，而是你不懂的一丝情调。
今晚的我也坐在了秋千上，仰起头望着头顶上的一方天地。
天一如既往地被染上了黑色却出现了我认为是北斗七星的北斗七星。别人可能看不见，但在我眼里今晚的夜里真的多了北斗七星。
是北方，那个我即将迈入的目的地。
仰望星空如此诗情画意的时刻，却被我脖子上的酸痛让我的思绪回到了现实。我把头底下，开始摸摸秋千上的铁杆。那红色的漆都脱落了，几乎只剩下一层锈迹。
原来不只是邻居家的叔叔慢慢地白发苍苍，就连秋千都慢慢地不再是小时候记忆里的模样了。
不变的是我每天早上的那一句“叔叔早”和每天晚上与红秋千的独处时光。人们都爱说每天看的人你不会发现他们在慢慢变老，是因为你已经习惯了每个明天的见面，习惯了不去想以前的样子。
在离别之际，我感受到的不是大家慢慢变老，而是一瞬间地衰老。这些事是以前的自己从来没有去想过的画面。
我曾经想过很多种离开的样子，每天早上醒来都想着怎么离开这个地方最洒脱。想着我会不会不要命地坐在家门前那常常发生车祸的十字路口上，比着剪刀手满脸笑意地与它合照。也许我会借机会把家里附近卖着本土风味小吃的档口都吃一遍，也或许我会在面子书上写一篇很长很长的文章感谢所有人。
毕竟，我17年里待过最久的地方就于此。我没有理由不去与这个地方好好道别，哪怕只是在偶然经过的小路上轻声地在心里说声“这些年来谢谢了”。
这里有我最熟悉的道路，也有我不曾到过的小巷；有我最嫡亲的人，也有我最宠爱的事物。可怕的是我与它们相处的时间只剩下几个小时了。这几个小时，我悄悄地把一切映入眼帘的风景都好好记下。这就是在别人眼里我并没有的情深。
他们都说我没有舍不得的样子，似乎离开对我而言是一件令我雀跃，甚至可以说上迫不及待。但没有人知道，在几个星期前我就已经陷入了后悔、焦躁、不安还有不舍各种情绪当中了。我开始想着要不就放弃吧，不去留学了，因为我好不舍得家里的人啊。
奶奶对我说过：“你到那里之后，一定会在某个夜里因为想家而哭泣。”
那时候的我多想反驳一句：“不需要等那么久了，我昨晚才刚弄湿了枕头。”
那几个晚上，我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的样子，肯定狼狈极了。那个时候，自己不断的安慰自己不哭了，却哭得越凶，都差点快窒息了。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是不想要让我自己的烦躁影响了他们，我一个人的拉扯终究没有结果，但如果是两个人那便是一场纠缠不清，难分难舍。
我答应过我自己，今晚上绝对不能哭，因为我不想看见我奶奶看见我哭会舍不得。我妈说过我奶奶在她懂事以来从来都没有哭过，所以我更不想成为她掉眼泪的原因。
好了，我站了起来从秋千上下来，回到屋里去。我庆幸家里人并没有为了举办什么欢送会，那种场合太催泪了。
一进屋里，我看见了大家似乎都在若无其事地看着电视或者忙着自己的事情，但我感觉得出来他们也跟我一样，就像湖泊里的鱼儿都一如既往地游着，泛起的涟漪却如此异常。
第一个看见我进屋的是我妈，她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跟我说：“你阿嫲在楼上，你去找她道个别吧。”
我是个被奶奶养大的孩子，一直以来我与奶奶相处的时间比谁都多。她是奶奶群里不一样的烟火，她不会嫌我瘦，而是天天吐槽我肥；她只穿有领子的T恤，从来不穿有花有草的奶奶衣。唯一与各位奶奶一样的是她做的饭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米其林五星级大厨算什么。
我多想多待一天，多一个夜晚让我睡在她的身旁。那样的话，才会有人在你看电视不小心睡着的时候帮你脱下眼镜；那样的话，才会有人在你半夜起身上厕所的时候帮你开灯。
可是，今夜我就得回去我自己的家了，因为我家离机场更近一些。
我踏在阶梯上，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奶奶的房间里。她正躺在床铺上看电视，可是眼里无神可以看出她的思绪早已不在剧情里。她很快地就发现了我，我走过去她的身边躺着，然后用闽南语跟她说：“我等下就要回去了。”
我一口的那一瞬间，那想哭的冲动便一涌而上了，幸好现在的我是躺着的。简单的一句话，说出来却那么地不简单。
她听见了后起了身，我也跟着她坐起来。今天的她看起来异常地温柔，一般上说语重心长的话都会拉着对方的手，但她没有。她只是看着我说：“你到那里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没有钱了记得打电话回来告诉我，我寄钱给你。不要天天吃泡面，那样的话会死的知道吗？那里的天气很冷，记得穿厚一点才出门。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知道吗？还有什么东西落下的，好好想一想先再走。阿嫲不在你的身边，你就要靠你自己了。知道吗？”
其实这番话我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但今晚的特别入心。
心里已经崩溃的我，使劲儿地睁大眼睛，不让自己眨眼。然后我挤出了笑容开玩笑说：“放心，我会好好的，没有钱肯定打电话回来要。哈哈。”最后的笑声听起来，多么的苦涩，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在她的面前，我必须得比她更坚强。虽然我做不了她的铠甲，也做不了她的后盾，但至少我要做到不让超人哭泣。
我们俩坐在一起，沉默了片刻。那份宁静，我真的不愿去打破，就像美梦里总不愿清醒那样。是她先开口说了一句：“你要回去了不是吗？”我点点头，站起了身子，说了一声“拜拜”后便走出了房间。我很想回头多看她一眼，但我没有信心自己能不能撑得住再说第二次再见了。
走下楼的时候，我妈就在楼梯口等我，跟我说：“你妹妹要跟你拍照，还有阿姨她们也想跟你拍照。”我的情绪还没有缓过来，心跳频率还是非常的快，弄得我全身发烫了。
我假装在找东西的样子，回答说：“等一下，我拿一下东西。”我对着自己的衣柜里，毫无目的地翻翻找找，就像在找我能留下来的理由一样。
过不久，我妈又来催了。“快点，你妹都哭了好久。”
我终于还是去了客厅，看见我妹妹在那里默默地流眼泪，然后我的阿姨们都在安慰她。她们看见我来了之后，便说“来，快，合照吧，很晚了你们得回去了。”
我就站在原地，她们都自己走过来跟我合照。我妹妹抽泣地站在我身旁，露出了很丑的笑容。看见别人哭，自己就想哭是一种病吗？我最忍受不了这个诱惑了，我忍住不去看我妹妹，也露齿对着镜头笑。我希望那部手机像素不好，因为我不想让人看见我的眼泪泛光。
终于道别仪式结束了，我拿起了行李箱放上我爸爸的车里。我快速地坐上车内，看着门口对我挥手说再见的妹妹还在哭泣。此刻，我选择不去看，我掏出了手机，像刚刚一样漫无目的地盯着荧幕。我妈也上了车，跟我说：“你妹在跟你说再见，你回应一下。”
“刚刚不是说再见了吗？”对，这就是我该有的样子，一个字——倔。
我妈拿我没法就再跟我肯定一次没落下什么东西后，我爸便启动了汽车引擎。
我望向窗外那熟悉的房子，心想我要多久才会再回来。可惜，没有答案。
我妈又转过身子来，问在后座的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难道你没有感情的吗？”我只是静静不说话，我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
我不想要这些伤感泪目的画面，不代表我没有情感。果然我妈还并不是很彻底地了解我啊。
闭上了眼睛，不去看窗外的景色，只因它们太熟悉了。
今天晚上，没有明月相送，也没有热烈相拥，却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