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天,不冷不热,也没有苍蝇蚊子,适合在老家过夜。吃过晚饭,我跟母亲说起从前家里养猪的事情——通常二月里买来猪娃,过年时就长成了。那时候沒有饲料,除了剩饭、刷锅水外,还要喂麸子、麦糠和红薯之类。母亲说,她给猪喂食的诀窍是,先把麸子放底下,再倒上煮红薯的汤水,最后放进麦糠,不要搅拌——这样,猪们先把麦糠和着甜丝丝的红薯水连吃带喝,到底下才发现更好吃的麸皮,往往把猪槽舔得干干净净。因此,她喂出来的猪,都比别人家的长得好——看来,母亲是有智慧的人。不过,这些年我们这儿的农户已经没人养猪了,因为没什么可喂的。家里人口少了,也没什么剩饭;地种得少就收得少,麦糠、麸皮和红薯也很少,根本轮不到猪吃,喂猪这件事在农家就显得不合时宜。于是,从前的猪圈多改成鸡舍,有的干脆就废弃……可是,在中国人的传统里,没了猪圈和圈里哼哼唧唧的猪,我们的家园还叫家园吗?如今,这的确是个问题。】
——以下文字写于去年,更深的秋。
“早清明,晚十一”,我们这儿上坟烧纸,要循这样的规矩。对于常年漂泊的人,上坟也是回乡省亲的理由。
父亲的坟,在我家房子后的麦田里,上手是我的奶奶,下手是我的弟弟。爷爷不在,父亲三岁时,他就被拉了壮丁,从此再无音信。那是1937年的事情,或许我爷爷早已牺牲在了抗日的战场上吧?
我来到坟上,带了三份供食,三只苹果、三个馒头和三根油条,三卷普通的黄裱纸,没有那种几亿几十亿面额的冥币。自家人嘛,没必要玩虚的。
烧了纸,磕了头,并没有哭——我已越来越坚强了啊。只是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是跟两个姐姐一块来的,那时大姐已经患病,走路显得吃力,心思也很沉重。到了今年,两个姐姐就只剩一个了。除了无常,又能说什么呢?
昨日来的海上桥,有故交自城里来,接待方的领导又是我的同学,中午过去陪客,喝了不少酒,不过感觉还好。下午,一行来到我的陋室,喝茶谈天,消磨了时光。
立冬过后,天越来越冷了,第一次睡进正房的窑洞。洞很深,里面堆满了杂物,心中多少有些芥蒂,就开着灯睡。铁床上铺了席梦思,弹性很好,只是被褥薄了些,要不然会睡得更踏实些。
夏天来到海上桥,至今还是个候鸟。每次过来一两天,都计划着把书籍杂物整理一下,可每次在这里,总会忘情地踟躇于山间沟壑,田野地头……看来,我是个容易忘却初心的人。
今天上午,原想坐下来弥补几日欠下的文债,可还是心有不甘,便出得门来。这次刻意的不走寻常路,专挑荒疏的小径,才知别有洞天——海上桥的自然朴素之美,多么合我的心意呀。
有时,心中难免惶惑,自己何以如此眷恋山石、田畴、树木和杂乱的草丛——也许只有这些才称得起故园吧?也只有故园,才是令人心安的所在。
意犹未尽,再来几张照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