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学校在放假前的安排，在全县期考成绩公布之后，我们要全部返校，进行一项“2020寒假，我们和家长有个约定”的活动。
其实也就是家访。
我和体育组的帅哥李方老师一组，到五个学生的家里进行家访。
去之前，我们挨个打电话，询问家长和孩子是否都在家，得到确切回复后，我们开始出发。
按照路途的远近，我们先去最近的学生家。说是最近，也离学校15公里左右。再加上蒙蒙细雨已经下了三天，天空阴沉沉，空气潮湿阴冷，还有泥泞蜿蜒又狭窄的村级小道……更重要的是，我晕车晕得很严重！
在车上，我先看了五个学生的成绩，都是女生，班级都是实验班和重点班，排名最好的是52名，下来依次是86、259、367、542。前三个继续保持，有望中考得A+，后两个就有点悬了。
我边看着窗外湿漉漉的山石树木，忍受着身体的不适，边思考该如何谈话。毕竟五个学生都是九年级，而我教七年级，和她们并没有接触过。
第一个去的是考367名的女生。半路上，打了家长的电话，她说是学生的妈妈，在开三轮车拉客，一听到我们即将到她家，马上说让我们等等，她马上赶回去。见面时，她的脸已经被冷风冻得通红，还有蒙蒙的雨丝落在身上。她热情地打开门，迎接我们进去，而我们家访的对象，那个女生——还躺在床上玩手机。
给母女俩看期考成绩，再分析了原因，鼓励下学期更加努力，争取一模二模考得更好，那中考A+就更有把握了！
告别了这对母女，我们继续前行。
下一个是考86名的女生。她家里还有奶奶和读小学五年级的妹妹，父母和弟弟过两天才从务工地点坐火车回家。
奶奶看起来身体很好，她拉着我的手就诉说了起来：“老师呀，我这个大孙女成绩还是不大理想啊！我经常跟她们姐妹俩说，想想你们父母，现在在砖厂打工多辛苦啊！她们弟弟才一岁多，现在跟着他们，他们干活，就在旁边铺一张凉席，让弟弟自己在上面玩，一天下来，三个人都是个泥人样了。我这两个大的，我从来没有让她们干过重活，衣服都是干净的。想到弟弟，我就心痛……”她用衣袖擦擦眼泪，继续说道，“我每天早上傍晚都开这辆三轮车（她指着旁边一辆严重脱漆，没有顶盖的破旧三轮车）接送妹妹，坚持了四年多，直到这学期才办住校，而每周六早上去接姐姐，星期天晚上再送去学校，也是三年了……”
我不可置信地问：“一直都奶奶接送？那么多年了？”
不能怪我诧异，实在是我们自己开车来都感觉路途遥远，并且山路十八弯加上被大型运矿车压坏的坑洼道路……
“是呀，那么多年了，不管多冷多热，刮风下雨，我从来没有让她们姐妹俩迟到过，只有两次我生病，没办法接送，让村里的其他人开摩托车去送。”
我肃然起敬，由衷地说：“奶奶，您真的很了不起！”
奶奶摆摆手，说：“这没什么，我自己不识字，只想着不能让孙女也像我一样过苦日子，她们只有考上好学校，以后才会走出去，才能过上好日子。我就这个愿望，希望她们好好读书，她们爸妈也说，只要姐妹俩愿意学习，他们再苦再累也会供她们俩上学！”
那个女生原本只是静静听着，这个时候突然说：“奶奶，您放心！我会努力学习的！以后考上好大学，毕业了找个好工作，奶奶，以后我会好好孝敬您！”语音还带着哽咽。
离开了这家，我想，这次家访的目的，至少在这户人家，是达到了。
最后一家，是两姐妹。妹妹考了52名，姐姐考了259名。因为村屯的改名和无数个相似的地名，我们着实走了不少冤枉路，停下来三次问路，才最终找到她们家。
一座新建不到两年的一层楼房，房屋里只做了最普通的粉刷，家中没有烟火气，只有一个鸟笼式取暖器，围坐着两姐妹，妹妹手里还捧着一本英语复习资料。
来之前问了她们班主任，才知道她们的家庭状况。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去年奶奶也过世了，如今只剩下两姐妹相依为命。除此之外，还有远嫁的姑姑算得上是近亲。
我问她们：“在学校，你们有什么学习、生活上的困难吗？”
两人相视一眼，妹妹说：“生活上并没有困难，过得去就行。就是学习，有时候会有不理解的地方……”
姐姐插话道：“你还有困难啊？我才是真困难了！这次才二百多名……”
“不懂的地方你要问老师呀！我都和你说了，不要怕老师骂，不懂就要问！”妹妹对姐姐说。
我看着姐妹俩有爱的互怼，心里有些感叹：她们俩，提到困难，只想到了学习上的，而生活上的，却只字不提。她们如今没有亲人在身边，只靠着低保金和其他亲戚的偶尔救济生活，却毫无怨言，只维持着最低的生活标准，心心念念着学习成绩。
我们鼓励她们继续加油，努力学习，不要担心其他的事情，只要她们保持下去，考上A+，那么，留在我们县高中读书，肯定会有各种优惠政策，让她们能无忧地度过高中三年……
离开她们家，我们踏上返程的路。
虽然天空依然阴霾依然下着细雨，山路依然十八弯依然泥泞不堪，我也依然强忍着胸腹翻滚欲呕的感觉，但是，我的心情是放松的，喜悦的。
我们的学生们，固然有学习不好，总是玩手机，不愿主动学习的孩子，但是，愿意努力学习，希望通过学习而改变自己命运的孩子更多。
作为老师，看到这样的孩子，难道不是教师生涯中最值得高兴的事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