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比我大不了几岁,小时候高烧烧坏了脑子,然后就成了傻子,父母都健在,但家境过于贫苦,邻居们总是轮着接济他们。
我上小学时,当时村子里还是一排排土房子,连续几日的大雨把傻子家墙冲倒了,他们借住到了村子里废弃的学校里,之后的每天中午都能看到傻子跟他爸顶着太阳修墙,大半年过去了,才基本完工。
我上初中时,傻子爷爷不小心摔了腿,因为付不起高昂的手术费,就去镇上医院打了个石膏,结果腿彻底坏了,每天都拄着个拐,在门口那张破椅子上一坐就是一天,长期不用脑,后来得了老年痴呆。每次我从他门口路过他都会问我有没有看到他孙子。
读高中后,我去了县里,一周才回来一次,跟傻子见面的次数少了,但每次我还没回来,他就坐在我家门口等着,每次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高中学校一定很漂亮吧,每次我也会很自豪的给他描述高中的生活。傻子刚读小学时,每天必须弄坏一次电灯,必须打碎一次玻璃,其实这都是别同学指使的,但每当看到一群小伙伴围观自己被老师打,然后一群人哈哈大笑,他就很满足,然后自己笑了。由于太笨太难管理,傻子结束了他不到半年的学习生涯。他倒很乐意上学,因为他喜欢跟小伙伴们一起,尽管他总是被捉弄被嘲笑的那一个,但他自己不知道,却也总是很开心。退学后,他每天最希望盼望的就是傍晚我们放学,他都会提前坐在校门口等,每天我们都会给他一些任务,完成了才能跟我们玩,比如,把虫子放到女生衣服里,结果被女生她爸爸一顿暴揍。还有让他翻过围墙给我们每个人偷个果子,结果被看管果园的狗追着乱跑。或者就是背我某个人回家,一路上拍着他的屁股好似在骑马。高二后因为繁重的学习压力,我很少跟他玩,他也很少来找我,听说好像被他妈锁在家里不让出来,因为大家都长大了,明白事理了,都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谋出路,而时间没有带走傻子,他长高了不少,但还是那副傻子样。
再到后来我去了大学,也就每年过年回家能见到他,他还跟以前一样每次打听到我快回来了,就提前去村口等我,然后替我背着行李,乐呵呵的问我,你们学校是不是有很多漂亮的女同学?我笑笑没有回答他,他就一遍又一遍的问,最后我认真的告诉他,外面的世界很美,你有机会一定要出去看看。他点了点头,表现出了从没有过的镇静。有时候我怀疑他是在装傻。
我工作后几乎很少回村里了,直到前不久陈二狗结婚,我们一帮子小时候一起玩耍的都去了,傻子也去了,热热闹闹的玩了一整天,中午吃饭时,他们几个又在开傻子玩笑,让他一个人吹了一瓶白酒,喝到一半是被我拦下了,看到大家都对他投来那种假崇敬的眼光,他以为自己能喝白酒很厉害,然后把我推开,愣是喝完了那一瓶酒。我也没再拦,他酒量应该不错,每次村里的红白喜事他都会被“请”去帮忙把剩菜剩饭倒去村口的垃圾场,然后管他饭吃,时间久了邻村的他也会凑过去,我们这一片基本都是他在负责,这么多年他就是靠这养活了自己,看这酒量,平日里应该也没少被那些大人们开玩笑。而这次他是唯一一次坐在被邀请席上吃饭,我能看出他很自豪。
晚上闹完洞房之后,我跟傻子坐在路边,他递给我一支烟,然后突然问我,我结婚能不能也有这么多人,然后望着我真情的说,你一定要过来,我点了点头,然后他就开始描述他结婚时的种种,我没有理他,在想最近遇到的烦心事。突然月亮从一片云后面穿出来,今晚的月亮很大,盖过了路灯的光亮。我轻轻的说,傻子要是你是个正常人,现在应该比我混的好。他看着我没说话,我不知道他听没听懂。过了一会他说,我现在每天都能吃肉,然后露出一种满足的微笑。我在想要是我能像他这样,有吃有穿,就可以开开心心的活着,这是人生一种难得的境界,为了逃避人情世故,装成一个傻子,这或许也是种聪明的生活方法。至于傻子是不是装傻,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