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是一个有些像中东阿拉伯市镇的地方,全城的以清真寺为中心展开,向周围辐射开来,在中土地方这种城市格局很少见到。50年代以前,兰州还有城墙的时候,穆斯林也是远多于汉人的。西关清真大寺建在兰州水土最好的地方,还有个地方叫“三眼井”。旧兰大也在城中心的西关,本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北面山上白塔巍峨,远方水车缓缓转动,宣礼塔晚祷声盘旋。 高中时候很喜欢看培根的论说文集,甚至背了很多篇,最喜欢“论困厄”,大概是因为从小的坎儿比较多,爬的不容易;近两年最深的感触是在西行的列车上,过甘肃陇西的时候,旁边的上海乘客惊呼,这里的山好荒啊,当时我只有无语。
我手中那本商务印书馆的版本,是水天同先生的译本。水天同先生对于兰州人来讲不陌生,兰大的教授,兰州著名的水氏家族,为甘肃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兰州大学本部在天水路上,小时候常常去里面玩,跟公园一样,中间有个湖,湖边有个烈士亭,还有个久久没有除去的小土山,据说李阳当时就在上面,一手掐油条,一手执书,诵读英文。 兰大所做的是致力于培养陇上建设的人,但对于兰州本地乃至甘肃各地的学生而言,从西北走出去才是真正的梦想。西北人往往对东面的花花世界有种美好的憧憬,去见市面是学习之中极大的鼓励。在单调贫乏的物质生活中,这种理想显得格外的鲜明。志愿者来到西北山村,会为沙化的土地和穷的难以想象的境地而发出感慨,进而产生救天下的宏愿;一直生活在此的穷人孩子背对着沙土地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这里。
兰大的精神,“自强不息,独树一帜”。49年后,搬迁到了城西南,另辟了很大一块地。旧地被医院、清真寺、民族中学共同划分。虽然离机关单位更近了,地方更宽敞了,但是精神实质产生了变化,兰大从甘肃贡院一种地方本位的角色,被卷进了全国的漩涡里,后来又成了学术异议人士的集结地,不知道这是一种好事还是坏事,兰大是否放弃了本来的宗旨,与辛树帜老校长扶持西北教育的理念相悖,虽然这是形势使然,也是兰大成长的必然;数十年风风雨雨,五六十年代两任校长被斗死,学人在内斗中出走,内耗之中慢慢衰落;直至后来二次创业,在榆中乞伏鲜卑故地设校区,再次远离喧嚣,回归本原。这时候却又碰上改革开放带来的资源流动,孔雀东南飞的现象越来越多,不免一丝慨然,独守过去的辉煌,走入了陇右群山的黄土山中,踏踏实实做学问。
甘肃这地方命苦,总是被人看不起的,也没摊上什么好的父母官,兰大首当其咎。如果说五六十年代,七十年代是因为甘肃没有做到“甘人治甘”,结果任由外人作威作福,产生了一些奇葩的存在,甚至做出把文县划归陇南的事迹,所谓的XX之家;八九十年代后就是自身的原因了,没有一个为陇上民众安身立命的人,这之中兰大难免其责,兰大的设立,本身即负有扶助地方的重担。兰大没有做到这一点,辜负了陇原百姓的期待。兰大培养的陇籍学生,应当多为甘肃的发展献力。而不是流连在东部沿海的繁华之中,自奔前程。
兰大的精神在我看来还应该是一种骨气,兰大应该保持,甘籍人士也应该努力。这一点,兰州人做的不是很好,语言上就是明证。50年前,东部的移民来到此地的时候,常常会嘲笑兰州居民的懒散,进而成为一种不思进取的标志,本地语言被认为是一种很乡下的产物,跟甘肃其它地县一样并为一类,都是没文化没钱的人才说的。进而产生了一种京兰腔的玩意,本地语言和通用语混合而成,逐渐成为本地奴才谄媚外放官员的表象。
兰大的式微在兰州人心中也是一种反射,在现在本地人的心目中,兰大大概是保底的角色,普遍认为兰大是理工科学校,物理化学还好,其他都很挫的想法。学生之中流传“兰大的牌子师大的饭,商院的姑娘铁院的流氓”。管院里塞进去很多兰大教工子女,过重本线就进,很多同学都进去了,因为他们的能力实在不足以混出西北。其实以前兰大的文科也很好。
这几年里,兰大做的一些举措还是挺让人欣慰的。把原来实验楼拆了,建了樽江隆基的塑像。把各个建筑物的名字改回了49年以前的称谓,印象最深的就是顾颉刚先生的“积石堂”。“兰州大学居大河之滨,关门于墙北,不数武即闻之声,师生所饮无一滴非取诸河者,饮水思源,讵可以忘积石。”
———作于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