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小刘
01.
7月份的兰州，暴热到让人想躺在冰箱里生活。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同学们的朋友圈，也个个都是诸如“出门半小时，流汗一下午”“火锅2小时，水煮半辈子”等等的吐槽。可见，全国人们都生活在“水热火热”中啊，吃着老冰棍狂打王者荣耀排位赛的林小小默默地怨念着。
“我去，又输，我的星星啊，猪队友，猪队友，都是猪队友！”，接连输了好几把游戏的小小恨不得把吃完的老冰棍戳到看不见的那些队友的鼻孔里去。不过，一想到对面的可能都是些刚刚考完毕业考试的小学生们，小小的怨气又瞬间偃旗息鼓，谁让自己是个善良的姑娘呢，哎。
扔下手机，林小小又把手伸向了冰箱里的老冰棍。实在是太热了，只有老冰棍可以解暑。“轰……”，突然，一个旱天雷砸了下来，林小小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冰箱门夹住了。“背到家了，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啊我去”，林小小嘴里嘟囔着，脚下却生风一样地冲去了窗户口。“哇塞，天气预报终于准了一回，晚上可以睡个好觉啦”，林小小一个后摔，躺在了沙发上。
果然，还没天黑，淅淅沥沥的雨就下了起来。饥渴了半个月的大地咕咚咕咚地打着水泡泡，林小小惬意地抱着抱枕靠在厨房门口，等着老爹的拿手好菜——糖醋小排出锅。两斤排骨，几乎都下了林小小的肚子，哪怕头都要被老妈敲出包来，她还是没舍得放下筷子。吃完饭，老妈痛心疾首地赶林小小去刷碗消食，她谎称班级群里有活动，溜之大吉。
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林小小拿起床上的手机，准备看看男友有没有给自己发微信。“这个狗怂，又跑去哪玩了，真是欠揍”，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机，林小小又开始了怨念吐槽模式。可是，吃饱喝足，气温也刚刚好，林小小没一会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02．
“小狗汪，讲个笑话给本王来听。”
“额，能不能换个称呼？”
“找打是不是，快讲！”
“好吧好吧，哎，真是拿你没办法。从前，额，不对……以前我们院子里……额，也不对……就是，我之前在院子里遇到一个小女孩。她突然直直地摔在了我面前，我正打算扶她，只听她边哭边说‘我怎么还没有摔死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竟然没有掉头，最残忍那一刻，静静看你走……”，“我去，原来是梦，该死的闹铃”，突然响起的闹铃声打断了林小小的美梦，她忧伤地想着，“我最喜欢的笑话啊，又没有听完”。
刚刚准备按掉闹铃继续睡，林小小却在睡眼朦胧间看到了一条短信。短信是小狗汪发来的，内容只有三个字，“分手吧”，连个标点也没有。
“小狗汪是谁来着，哦，对，是大姚。我去，大姚！”林小小瞬间睡意全无。
“小狗汪”是林小小给大姚的昵称，她自己是“小猫瞄”。偷偷在大姚手机上改完自己的备注，大姚很是不高兴了一会，但是林小小是谁，她才不在乎。大姚是林小小的男朋友，大名叫姚一阳，据说名字还是大姚父亲专门去白云观花500块钱求的。
她俩算是青梅竹马，并且从小就被双方父母强硬地定了娃娃亲。因为大姚家在张掖，林小小家在兰州，虽然两个人的母亲是好了半辈子的闺蜜，但两人其实一开始谁都瞧不上谁，简直水火不容。只不过，因缘际会，两个人最终走在了一起，这也让两边的父母，尤其是两个母亲，激动得热泪盈眶。
03．
“发短信分手，也太没品了吧。来兰州，当面说。”清醒了一会，林小小想着，可能大姚是在恶作剧，于是，她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可是，她忘了。大姚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他冷静又自持，从来不会拿重要的事情玩笑。
“小小，别闹，你就当我出轨了吧。”没一会，大姚回了短信。出轨？林小小眼皮跳了几跳。
“妈？大姚说他出轨了，你信么？”林小小把脚下的拖鞋踩得噼里啪啦，冲进书房对母亲吼道。
“啊，怎么会，这孩子，你们是不是又闹矛盾了啊……”边说着话，林妈妈边拿起了手机，准备给闺蜜打电话探听情况。
“妈，不许给干妈打电话，我们的事情我我们自己解决。”夺下母亲的手机，林小小又冲回了卧室。
大姚的电话打不通。再发短信，石沉大海。虽然知道大姚很少玩微信，林小小还是孤注一掷地开始在微信狂吼，仍然一点回音都没有。可是，大姚更新了朋友圈。只有一张图片，一张模糊的人物背影，地点定位是中川机场T2航站楼，文字只有两个字，“再见”。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林小小彻底抓狂，此刻什么都顾不上，着急忙慌地拨通了干妈的电话。
“小小啊，不要着急，我跟你干爹在兰州，等会就到你家了，咱坐下来说昂。”干妈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可是林小小的心渐渐沉到了湖底。
04.
大姚的妈妈来得很快，精致的妆容有点花，额角的头发也被汗湿，服帖地粘在头皮上。缺心眼的林爹刚想寒暄几句，林妈一个眼色，两个男人迅速隐遁去了书房。
“小小啊，你跟大姚咋了？他怎么突然说要提前回校，急吼吼地就走了。”
“干妈，大姚说他出轨了……”
自诩坚强的林小小，面对一直把自己当亲生女儿疼爱的干妈，再也装不下去，趴在姚妈肩膀一通狂哭，哭湿了姚妈的半片衣裳。看着女儿哭得肝肠寸断，林妈妈也有点受不住，红了眼眶，恨不得一把把闺蜜抓过来，问问清楚。但是，明显姚妈也是毫不知情，这些个愁人的孩子呀。
将林小小哄回卧室，俩闺蜜也把自己关在卧室，开始密谈。
“阳阳到底咋回事啊？你说。”
“我也不知道啊，这不，突然就说今天要回去，我跟他爸没办法，都是请了假来送他的。”
“那他跟你说啥了没啊？”
“好像也没说啥啊。对了，就走之前问了我一句，爱情是什么？我当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呢，人家就出门了，害得我白打了半天腹稿。”
“哎，这孩子，搞什么啊？”
“等等，等等，昨晚睡觉前，阳阳跟我说过一句，额，不，半句话。他说，妈，我好像错了。我问他错哪了，他没理我。哎，儿大不由娘啊，管不住咯。”
“那小小咋办啊？愁死我了啊。”
许久不见的朋友，来不及叙叙旧情，话里话外，全是对儿女的担忧。
05.
一直到一周后，大姚才重新出现，从大洋彼岸，发来了一封邮件。
“小小：
请原谅我不辞而别，也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我已经回到学校，一切安好，勿念。
大姚”
感受到大姚邮件里的云淡风轻，林小小泪如雨下。只回了四个字，“我要解释”，一样没有标点。
“跟我一个学校留学的一个师妹，我们在一起了。”
这次，大姚的回复来得特别快。但是，林小小宁愿大姚没有看到她的邮件，永远不要回复。
“你看的什么书？”
“《喜宝》。你呢？”
“《三体》。”
“切，科幻怪！”
流着眼泪，小小突然想起了高考后与大姚的那次见面。
虽然从小就被父母戏称给他俩定了娃娃亲，但从小两个人就是水火不容。父母在一起闲聊的时候，他们从来都是各玩各的。小小霸道，大姚故作高冷，两个孩子总玩不到一起，让四个大人很是发愁，想尽一切办法，却仍是无济于事。
成绩出来后，大姚发挥失常，小小却超常发挥，两个人都可以报一本院校。小小妈舍不得小小离家太远，小小自己也懒得跑，就打算就近报考兰州大学。大姚的成绩刚过一本线，出省报志愿也怕滑档，后来被姚爸一锤定音，也选了兰大。事实证明，姚爸的眼光一流。
大姚原本被信息与工程学院录取，奈何自己不喜欢，开校后就报名参加了萃英学院选拔，并且成功被选了进去。萃英学院是“3+1”的培养模式，国内学习3年，国外深造1年。这不，大姚已经出了国，如果表现足够优秀，还有可能直接在那边读研究生，然后升博。
成为校友后，按理说，就小小和大姚的关系，不成为朋友，关系也应该不差，但两个人见了面还是不冷不热。直到，大一第二学期，小小体育课选了国标舞，第一次穿高跟鞋，还要跳舞，自然崴了脚。舍友都是南方妹子，个个身体纤瘦，等从5楼把小小搀下来，已经满头大汗。夏官营校区又超级无敌大，宿舍距离教学楼，几乎2公里，时间一长，舍友个个叫苦不迭。
无意间被林妈知道了这件事后，第二天，林小小一开宿舍门，就被早早等在门口的大姚吓了一跳。几乎三个月，靠着楼管阿姨的特批，大姚天天来往于自己宿舍和小小宿舍之间。一来二去，流言四起，彼此的心也开始蠢蠢欲动。
06．
林小小的脚彻底好了后，两个人也会时不时一起吃个饭，但谁都没有先挑明心意。
一天，小小参加的社团——青协开完会后，定好了周末去学校后山——萃英山露营的活动，申明可以一人带一个朋友。小小第一时间就想要了大姚。小小的性格随了林妈，大大咧咧，从不扭扭捏捏。开完会后，小小就给大姚发了微信，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大姚从来惜字如金，就回了一个字，“去”，没有标点。
带着大姚与社团的伙伴汇合后，与小小关系好的人一直在跟小小挤眉弄眼，小小也第一次很矜持地没有大吼大叫。大家一起谈天说地，一起喝啤酒。大姚虽然话不多，但看小小喝得多了，就偷偷把她手边的啤酒换成饮料。久而久之，大家都发现了端倪，纷纷起哄，要他们交代情况。
小小一惯的没皮没脸，大姚太高冷，最后竟然什么也没问出来。但是，第二天一大早，周末诶，大姚就把小小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小小，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额，好吧，在一起。”
条件反射般地就答应了大姚的表白，小小羞得面红耳赤，但关系就这样定了下来。知道了儿媳妇没得跑的姚爸姚妈大老远从张掖开车过来请小两口吃饭庆祝，还硬塞给小小一条铂金链子，说是给儿媳妇的。小小妈也特别激动，给了大姚一块手表，非逼着大姚喊她“妈”，而不是“干妈”。
想到往事，小小又很没出息地哭了很久。直到，听到钥匙拧门锁的声音，小小赶紧钻进了被窝，假装睡着了。小小妈走进卧室，看见女儿眼角还挂着泪痕，也没忍住落了泪，嘴里说着“可惜”，慢慢退出了房间，做饭去了。
07．
林小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每天除了打王者荣耀，就是发呆。看着女儿一天天瘦下去，林爸林妈心急如焚。四位老人天天视频商量对策，可怎么都联系不上闯了祸一走了之的大姚。
其实，那段时间，大姚也不好受。
跟小小分手后，他如愿跟师妹走在了一起。一开始确实甜如蜜。师妹乖巧听话，大姚觉得特别省事，还不闹人。可是，仅仅十天，师妹就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等他一分钟就会又捶又打。还会半夜给他打电话，让他去给她买宵夜。本以为两个人精神相通，可现在在一起说的话也是些碎小的家常话，偶尔还要被迫听她吐槽一起租房子的奇葩舍友的恶行。
最可怕的是，师妹的一点点不高兴，都让他觉得特别厌烦。每每心烦意乱的时候，脑海里闪现出的，竟然都是小小那张有点嘚瑟，又有点嚣张的脸，连眼角那颗泪痣，大姚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它具体在哪个位置。想念就像水草，将大姚一点一点往下拽，大姚每每都觉得呼吸困难。可是，已经说了分手，自己也算精神出轨，还怎么回头呢。
蔡康永在《给未知恋人的爱情短信里》说：有时明明知道，这场恋爱已经完蛋定了，却还是不顾一切、用尽全力的，把它一路谈到尽头去，撞壁撞山到灰飞烟灭也不管。为什么要这样？并不是因为心存侥幸，奢望会有什么转机，而是隐约知道：如果错过了这次，人生就不会再有完全燃烧的机会了。
正是因为看到这句话，大姚才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将就下去，不能为了一次燃烧的机会，堵上自己的一辈子。所以，才在遇到跟小小不一样的师妹时，觉得自己遇到了真爱。也纠结过，但最后还是出手了，现在大姚恨死了自己。
可是，能怎么办呢。果断跟师妹分手后，大姚一头扎进了实验室。
08．
又做了一天实验，回到房子后，大姚习惯性打开了“西北望”，开始搜寻小小的ID。
“求笑话啊，求笑话~关于小屁孩的笑话最好~拜托，拜托~”
果然，林小小又在贴吧求笑话。真不知道她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怎么就那么喜欢笑话，还喜欢的是小孩子的笑话，明明一点都不好笑。也许是欲望作祟，鬼使神差，大姚回了贴。
从食堂吃完饭回来，刚刚打开电脑，林小小就看到了大姚的回贴，瞬间哽咽。
“一天，我走在去上班的路上，突然，一个小女孩直直地朝着我摔了过来。我赶紧跑过去扶她，哪知道她哭着说：‘我怎么还没有摔死啊’。我问她：‘小妹妹，你为什么要摔死自己啊？’‘因为我不想上学。’”
第一次，看到这个笑话，林小小没有哈哈大笑。看着小小哭得梨花带雨，舍友们七手八脚地帮忙关了电脑，拉着她出去操场跑步散心。
昏暗的灯光，奔跑的同学，微风从耳边擦过，小小觉得，堵塞了很久的心脏，终于跳得畅快了一些。一个圈，两个圈，三个圈，直到舍友实在等不住，硬生生地拽停了她，小小已经整整跑了15个圈。一个圈400米，15个圈，6公里。小小想了很多，从跟大姚的相见，到相恋，再到分手，她觉得就像过家家一样，谁都不够认真。既然是不够走心的恋爱，分手了自然也不能太过苛责对方，小小觉得自己终于要走出来了。可是，还是喜欢的，这不能否认。
“大姚，给干妈回个电话吧。”回到宿舍，小小平静地给大姚留了一句回复，然后关电脑睡觉。第二天，小小收到了大姚的微信好友请求，头像还是以前的。白皙的手掌上，一朵漂亮的四叶草，脉络清晰，骨骼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