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村阿花家的父亲是思想非常守旧的人,一直认为生女儿就是个赔钱的买卖。而偏偏她母亲第一胎就生了她这个女儿,所以打一出生,父亲就不是很喜欢她。直到母亲第二胎生出个儿子,为了方便以后称呼,才随便给她取了个名字,阿花。
父亲从小对她的态度就十分冷淡,动不动就骂,有时候脾气上来就是一顿打。导致她的几个兄弟,特别是幼小的、最不能辨别是非的孩子就顺着她父亲的态度行事,经常捉弄她,嘲笑她。
她母亲看着她受到欺负,虽然心疼,但奈何丈夫就是天的思想,再加上自己软弱的性格,也始终没能说什么。
她那个最小的弟弟,自幼非常霸道,却是她父亲最喜爱的那一个,倾注爱最多的那一个,也是对她欺负得最凶狠那一个。
她从未上过学堂,每次看着同龄人上学的时候,她就驻足观望他们的背影。然后期待他们放学后,不被父母叫去干活的情况下,跟她们多学几个大字。
她有时候会想,为什么自己父母不是有钱人,不能让她去上学。可慢慢的她才明白,就算有一天父亲发了横财,钱多到溢出来,也不会考虑让她去上学的。
—2—
12岁那年的暑假。她从一起玩的小伙伴那里得到一本破旧不堪的童话书。
她拿到书的那天,是她自从出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虽然看不懂书里面写着什么。她把书用塑料纸小心翼翼的包起来,每天晚上枕着着它入睡,第二天起来从枕头底下拿出来摸一摸,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有一天,她做完农活回来,枕头底下的书却怎么也找不到,只看到最小的弟弟一脸坏笑,她压抑着的怒火突然升起来,使劲抓住他的手,质问他把书藏在哪儿了。似乎是被吓到了,弟弟突然哽咽起来,指了指厨房的土灶。她飞奔出去,看着炉火中熊熊燃烧的书,伴着蓝色的火焰,只剩下灰烬。
她瞬间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却又引得弟弟们的一阵狂笑。她一怒,冲上去一巴掌拍狠狠就打在了弟弟脸上。
弟弟突然发出雷鸣般的哭声。这哭声把父亲引了过来,父亲见自己的宝贝儿子受了委屈,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耳光,打在她脸上。
她强忍着泪水,恶狠狠的盯着这个所谓的父亲,却又是一巴掌打过来。
她再也忍无可忍,冲出了家门。她在12岁时生出一个念头,远离这个家里的一切。
起初的一天,她日行夜赶,不敢稍作停留,可是到了第二天,她就又困又饿,看着望不到尽头的茫茫大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看到了绝望,想到了死亡。她的出走,惊动了村子。全村人出动,分作八路去找她。结果在荒山野岭,看到了面如死灰的她,和她独自走出来的"一条路"。
被找寻回来后的她,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大家都认为她“肯定撞了邪神,傻掉了。”这一过就是好几年,慢慢的大家也就接受了上村多了一个哑巴的事实。
—3—
下村的张哥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一个妹妹,前几天刚嫁人,还有两个在正上小学的弟弟。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二十好几的人了,同龄人都生了好几个娃了,他还一直打着光棍。随着年龄的增长,找媳妇就更难了。父亲狠了狠心,拿着妹妹刚出嫁的彩礼钱,张罗着找媒婆给张哥介绍媳妇。
媒婆拿钱,办事也利到落。第二天就介绍了好几个姑娘,可人家都没看上他,嫌他家穷呀。媒婆坐在他家的院子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就你家这揭不开锅了的穷酸样,要是能成,那就奇怪了。他父亲站在媒婆旁边,不断说好话:我们也知道很困难,但得劳烦您再帮忙介绍介绍,我们一家会永远记得您的大恩大德。
过了几天,媒婆带着张哥来到了上村阿花家,当然了,主要是让阿花的父母看看。只是到了阿花家,只有她父亲接待,态度冷淡,没寒暄几句,她父亲就直接进入正题:只要凑够五万元的彩礼,随时可以成亲。
张哥的心里喜一阵却又凉了一截,虽然面对自己家里这样的环境,他也不能要求什么,觉得只要有女人肯嫁给他,就是自己前世修来的福气。可五万,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这是一座大山,关键是听说对方还是一个哑巴。
他抬脚准备走,媒婆就拉住他,在他耳边说着: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了这家。
他忽然想起前几个相亲的经历,只好憋屈着心里的苦闷,站在她家院子里,听着媒婆跟她父亲讨价还价,不断的说着好话,最终以两万元彩礼"娶"了个媳妇。
—4—
出嫁那天,阿花没有任何表情,说不上高兴更谈不上悲哀。原来,离开这个令她厌恶的家,无需翻山越岭,只需嫁给一个陌生人就好。
可是对于未知的世界,她又何尝没有过恐惧,只是恐惧中却带有一点对未来的渴望。倒是她母亲,从她记事以来,第一次抱住她,哭了起来。而她父亲倒是很开心,在一旁数着钱喃喃自语道:养了十六年的闺女才值两万,不划算呐。
娶亲那天,张哥穿得整整齐齐,拉着一头牛来迎接她。到了他家,啥仪式也没有,就是双方的亲戚简单吃了饭,就算完了。洞房里,他握着她的手一夜也没有松开,他的梦终于实现了:终于有媳妇了。
—5—
婚后的张哥对阿花很好,家里虽然穷点,日子过得苦点累点,但起码过得舒心呀。他也心疼她,经常把好不容易得的鸡蛋都偷偷给她吃,他吃了饭也不闲着,做完农活,一有空就去别人家里做短工补贴家用,全身都是力气,干得可有劲了。
而她一向做事麻利,也能吃苦,虽然不说话,但待人礼貌客气,简陋的瓦房收拾的干干净净。她会做很多不重样的饭菜,就连简单的土豆都能做出好多花样,全家人都打心眼里喜欢她,夸她是巧媳妇。
在他们的努力下,日子也算过得有滋有味。阿花吃胖了许多,脸也变得圆润起来。一年后她怀孕了,这下整个家里可热闹了。她顿时成了全家的宝贝疙瘩,不让她忙农活,也不让她下厨房,更不让她做家务。
十月怀胎,生下大胖小子那天,阿花哭了。她第一次觉得,上天是公平的,让她曾经缺少的,以另一种形式补偿给她。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阿花努努嘴,发出了久违的声音:家,有家了。一字一句里尽藏着这些年的辛苦与喜悦。同时她又多么庆幸,12岁那年父母和乡亲在荒山野岭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