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无吪!
有兔爰爰,雉离于罦。我生之初,尚无造;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
有兔爰爰,雉离于罿。我生之初,尚无庸;我生之后,逢此百凶。尚寐无聪!
英国作家查尔斯·狄更斯在《双城记》中提到:“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人们对这句话议论纷纷,有人遭遇不平,听到这样的话语,就很愤慨:我生活在社会中处处碰壁,时时受挫,怎么能是最好的时代呢?而另外一些人生活美满,也对此感到不满:“我的生活安定顺利,我觉得这都是最好的,你怎么会认为此时是最坏的呢?”之所以,有完全相反的态度,全是人们对这句话只理解了一半,你听从了半句,只用自己的生活感受半句话,断章取义,不够完整,没有全面思考。其实,可以辩证思考这句话,最好的往往从另一角度理解就是最坏的,对你来说是最好的,但对于另外一个人来说,它就是最坏的,过犹不及。
人有两种属性,一是自然性,一是社会性,总之,人不能离开群体生活,人们之间以及人与社会之间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个人发展也与社会发展息息相关的。在诗词文学鉴赏中,知人论世是其中的主要方法,《孟子·万章下》:“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同是唐朝的大诗人,李白和杜甫的诗风截然不同,追其原因,除了二人所受思想的影响,还有就是时代造就,天性洒脱不羁的李白,大开放大包容大豪华的时代,个人和时代完全合拍,达成共鸣。而杜甫壮年经历安史之乱,如何不为国家嗟叹,又如何不为百姓担忧,“诗史”便沉郁顿挫而出。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有兔爰爰,雉离于罦”,“有兔爰爰,雉离于罿”,兔子机敏灵活,让猎人都认为它很狡猾,而野鸡相对笨拙,结果是在猎人事先为野兔设置好的笼子里,却常见野鸡,而野兔照样是自由自在的。诗歌以此起兴,笼子就是法律刑罚,目的是惩恶扬善,保护民众更多的利益,然而,狡猾的人可以逃离惩罚,逍遥法外,反而无效的法律限制了忠厚老实的普通人。捕捉猎物的牢笼形同虚设,社会也如此不公,立法无效,执法不严,犯法不究,这是怎样的社会呢?借用闻一多先生的话语:“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生于斯,长于斯的百姓又会如何自处呢?“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我生之初,尚无造;我生之后,逢此百忧”,“我生之初,尚无庸;我生之后,逢此百凶”,善良的人们,没有去质问,讨伐造成如此现状的统治者,而首先自我哀叹,自我反思:难道是我的缘故吗?我的出生是最大的错误吗?“罹”,“离骚”中的“离”犹“罹”也,是挫折;“忧”、“凶”,步步紧逼,深刻自责,怀疑自己,更怀疑社会,生得真的不好啊!这是最坏的时代,生不逢时!
再多的自责怨叹都无济于事,一切都已成定局。你无法改变社会,无法改变环境,那只能改变自己,“尚寐无吪”,“尚寐无觉”,但愿长醉不复醒,“尚寐无聪”,无视,不醒,勿听!将自己和这个最坏的时代完全隔离开来。
我不赞同消极避世,这是一种偏激的做法,寄予社会厚望,却又无法经受任何挫折,然后又完全陷入不可自拔的谴责泥潭,转而又进入另一个死胡同,继续偏激。治世和乱世总是交替出现,生活时代也总不会让所有人都能如意,“生不逢时”也常成为古代诗人诗歌咏叹的主题,真的勇士无非是在看清生活的本质后依然热爱它,而怯懦者则就躲避起来,继续装睡。相对于“竹林七贤”,我更喜欢陶渊明,我也喜欢在黑夜中呐喊的鲁迅先生。
顾城有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