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从县城回家,追上了一列火车。这一路段,公路和铁路几乎并行。火车头还是当年那种绿皮车头,但拉的不是绿皮车厢,而是装货的集装箱。这一片是集镇,有很多穿过铁轨的小路,所以火车咆哮着行使的很慢。
我也放慢了车速,跟着火车驶过一片片油菜花和童年时候上学的道口。十几年前,这里还有一趟火车,冒着黑烟的火车头拉着三节客车车厢。来往于袁州和安城两座县城之间。
周五放学,寄宿了5天的我们会乘坐这辆火车回家。车票是5毛,比拥挤的公共汽车便宜5毛钱,但是要多走40分钟的路才能到家。
剩下的5毛,我们一般会在车站小卖部买一包5毛钱的统一方便面,把料理包的粉末倒进袋子里,然后隔着包装袋把面捏碎,捏碎之后再摇晃若干下。就是我们最喜欢的零食。这包零食也是我们多走着40分钟的犒赏。
跟我们一起乘坐这列火车的还有我们的班主任王老师。那时候他也才20多岁,毕业没多久就分配在青山初级中学。我们这一届是他带的第一届学生。
王老师的老家在安城。大概要坐一个半小时才能到家。很多时候,我们看到他假装很早就上车的样子混在人群里,悄然的躲避了列车员查票。
老师的这一行径更是鼓舞了我们逃票的决心。我们藏着书包也躲进其他的乘客里。可是列车员知道这一站上来一大群初中生,绝大部分时候都会认出来,让我们出示车票,只得老老实实的补票。
有一次,我们看准列车员走到王老师身边,故意大声而有礼貌的喊“王老师”,王老师略有尴尬,瞪了我们一眼,我们憋着笑跑向另一个车厢。
我们这样做有一点报复王老师的意思。再此之前,因为放了一条大青虫到女生的文具盒了,被他罚扫了半个月的浴室和厕所。
王老师大概是我遇到的PUA之王,整个班级被他骂的一无是处。我和黄小波、赖东华算是班级里的前几名,都被他骂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充霸王。在这样的乡村中学里好像了不起,放到城里就是垃圾。而那些差生就更是渣渣中的渣渣。
可是除了打骂,在教学上他是下了很大功夫的,针对性的对我们的薄弱环节进行补强。我的英语不好,他就成立互助小组,让英语老师多关注我。他教的数学更是用课外时间给我们针对性的出题练习。我们班从最初的最差变成了最好。
凭心而论,王老师对我们,尤其是我们三个真是费尽心思。所以他打我们骂我们,我们也心服口服。没有他的管束,我们也很难在那样校风不振的乡镇中学考进省重点高中。
初二很长一段时间,下了晚自习我都会去游戏厅打游戏,那时候最沉迷的是街霸格斗。我几乎打遍了整个青山镇上的游戏高手,有一个辍学的青年,见我厉害,就经常约我一起玩,他出游戏币。
这件事情被王老师知道了,还被他抓了个正着。第二天把我拉到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教训我。我低着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加上天气寒冷,不断的吸着鼻子,清着嗓子。王老师情绪激动,突然给了我一耳光。
我脑袋嗡嗡的,脸火辣辣。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我的鼻涕被一把甩在了黑板上。顿时哄堂大笑。我羞愧难当,但是看到黑板上那坨正在往下流的鼻涕也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王老师刚才还气的冒烟,这时候也憋不住,破了功。这场严肃而紧张的批斗大会就以这样喜剧的形式收尾。但我再也没有去过游戏厅。
最令我对王老师肃然起敬的是他为我的发小赖东华垫付学费的事。
那是初二的暑假,赖东华家里出了事,面临着辍学。为了给他筹备学费,整个暑假我和黄小波、林野都在抓鱼买钱。直到开学也没有凑齐。就在周末继续卖。
因为要赶集卖鱼,几次周一的升旗仪式都迟到了。还被校长叫上讲台罚站。校长知道我们,三个来自一个叫桃源的小村子,成绩还不错。
我们悄悄的混进队伍,校长对我们招手说:“来来来,赖东华,魏君,黄小波,你们这三个,桃源三杰哈。”
接着向全校师生介绍了赖东华的情况,也介绍我们整个暑假抓鱼凑学费,还有王老师垫付学费的事。校长扩大化了这件事的影响,为赖东华减免了整个初三的学杂费。这一切都是王老师的争取。
王老师没有带我们到最后。初三上学期,他因为教训和辱骂一个女同学,那女孩情绪激动,差点开窗从三楼跳下去。
这件事情影响很大,王老师被撤销了班主任职位,记了处分,但继续做我们的数学科任老师。
中考,我们班上有四个同学考上了省重点高中,算是不错的成绩。其中就有我和赖东华。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王老师。后来青山中学因为没有了生源,改成了中心小学。王老师也被调往了县城一所中学任教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