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秋天的早晨,天微微露明时,他离开了家。
他当然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离开这里的想法,至于离开家之后去哪里,他也说不清楚。他只是反复告诉自己要离开这里。
这里是哪里?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这里有他熟悉的人、事、物,十几年来,他从不曾怀疑固有的生活习惯和古老的风俗人情,但他总觉得缺失了些什么。
到底缺失了什么,他又说不清,道不明。
这缺失使得他觉得这里显得陌生。或许一个人的成长并不是渐进的过程,而是瞬间的蜕变。现实的不安和恐慌,使他忽略了当下的现实生活,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寻找未来。
一个人想要“封狼居胥”没有什么错,可毕竟“一将功成万骨枯”。前方有什么,未来怎么样,他又怎么能知道呢。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烂味,他的双眼泛着光,鞋被地上的污泥染脏,裤管被杂草上的露水打湿。在氤氲的雾气中前行,倒使他心中产生了一种特有的悲壮感。
枯树上站立着几只乌鸦,乌黑的跟碳一样,头转来转去,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四周的荒凉突显出他的渺小与卑微,双腿沉重,疼痛从脚下传来,这疼痛并不使他生出退缩的念头。
太阳开始变白变小,在他的头顶上悬着,气温升高,他觉得口渴,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的目光转向远处的河流,随即又加快了步伐。
这河不知自什么年月起就开始流淌,也不知从何处发源,流向哪里去。河面很宽,河水浑浊,缓缓流动,像一条麦色的绸缎被人拉了走。他跪倒在河边,用手掬了水便喝,喝了几口,就倒下了。
河水拍打着河岸,也拍打着他的胳膊和腿。他平躺着,眼睛闭了,脑子里思谋着未来。未来是什么,未来即是当下,如果他不去考虑当下怎么样生存下去,就将倒下去再不会起来,也就没有了未来。
他决心朝着河流上游的方向走去。
从此便再也没有了他的音信。
很久很久以后,人们遗忘了他的容貌,也不会再谈论起他出走的故事。就像清澈的泉中滴了滴水一样,淡淡的涟漪散去后,一切都又回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