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威廉•吉布森的故事
尝试加入了日本元素和暴力描写。
【1】
“大家好,我是蚜虫。这次露面或许会让许多惦记我的网友和警察高兴一阵,但相信我,等你们找到这来时我早就死了。所以别急着分析视频地址,坐下来,仔细听我说接下来的事,我下面要讲诉的都是真实发生的……”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森北警觉地按下暂停键,走出去开门。
他实在想不出谁会登门拜访。以他的近况也只能藏身于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了,毕竟房东根本不管租客是人是鬼,就连机器人只要给钱都能拎包入住,简直是罪犯的天堂。
“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
森北从门缝中看出去,是春野松子,上星期搬来隔壁的大学生,在附近打工。入住的第一天就来打过招呼了,其热情程度还让森北起了疑心。但最终看着对方那份干干净净的资料,不得不承认即使在全息时代也可以有邻里关系存在。
松子发现自己说的日语,抱歉地笑了笑,低头摆弄了几下翻译器,重新开口,“森北先生,你好啊!”
“有什么事情吗?”
“前几天我们见面时不是说今天要一起吃个饭吗?我以为先生太忙忘记了,看来果然是这样呢。”
森北想了想,的确有过这事。那时他只顾着回家,好摆脱植入体内的追踪器而随口敷衍的,没想到对方认真了。他向卧室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暂停录像的字样。
“抱歉,恐怕不行了。”
“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森北点点头,目光顺势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她今天穿得很漂亮,想必是对自己有意思所以很在意这次约会吧。
已经很少有人对他心怀期待了。
“不过……可以再抽出一点时间。”
“太好啦!”女孩笑了笑,高束在后脑的马尾划到肩前。
松子因为打工的缘故对这一带很熟,自然由她来挑选地点。午间时分磁悬浮飞行器被各种人挤满,他们决定步行前往。
虽然是郊区却很热闹,有着与市区不一样的烟火气息。狭小的店面紧挨在一起,由于贫穷,很少有店里请机器帮忙。这种杂乱又喧嚣的氛围让森北有些莫名的感慨。
“森北先生,还没有适应这种小地方吧?”松子突然问。
“为什么这么说?”
“你家的保险装置和通讯器都是最新的程序,手指是智能公司做的手术,就连穿衣都是城里的风格。而且你明显不适合这里拥挤的环境。”
森北看了看自己右手的金属指节微微笑了,真是个失败的伪装者。的确,在他以前生活的地方,人们更习惯依靠技术,每当必须融入低科技环境时,他都市人的弊病便在体内隐隐作祟。
他们在一家日式餐厅门口停下来,门口挂着变异鲤鱼花纹的布帘,透过缝隙间看得到店里没什么人。
“欢迎光临!”店家本想请他们坐在吧台的位置,但被森北拒绝了。两人坐在靠门的角落里,墙角放着盆景樱花。老旧的全息屏风铺展开竹林,阴影投射在桌子上,一直延伸到手指边缘。此刻他才注意到盆栽是模拟影像,细看还可以发现其中流动的像素。风吹过来,花瓣飘散,随即消失在空中。
松子熟练地打开电子菜单,要了清酒和上乘寿司。
“那么……”对方倒上了酒,“多谢森北先生今天抽出时间了。”
“原本就约定好了的,是我忘记了。”森北心不在焉,听到她说话连忙端起杯子与对方碰了一下。
就着些下酒小菜,他们又随意聊了些,无非是最近发生的八卦事。松子讲起话来有点兴奋,加上饮酒后脸颊红彤彤的,即使森北对琐事向来厌烦也不愿意打断她。
没过多久,寿司便端上来了。
黄师、左口裙边和一些三文鱼是森北知道的,除此之外还有他没见过的材料,大多是鱼,下面裹住米饭。五颜六色,很刺激人的食欲。
松子说这家店的食物还保留着传统做法,吃法也很讲究,原则是由瘦到肥、味道由清到重,但有的鱼肉腥气较重,不宜先吃,故顺序多变。寿司上是放置姜末、葱花、萝卜泥还是要沾酱油,也都有讲究。
森北一边将食物放进嘴里咀嚼,一边听松子在旁边解说。她的表情很可爱,以至于他忽略了她在说什么。
偶然的瞬间,他觉得生活就应该是这样子吧,随即又暗自嘲讽竟然在危急时刻生出几许幸福感。
吃完饭时间已经不早了。深灰色的天空被工业废气侵蚀,露出一圈暗红色阴影,云层中偶尔射出几束灯光。这里并不富裕,人们没有多余的钱,更不愿意拿出钱去修理天气系统和进行工厂转型。每当下雨,酸腐气息就会弥漫整个街区。和城里完全不一样,那里傍晚摩天大楼的信息灯就会逐次亮起来,夜空也被飞行器灯光照得亮如白昼。
“森北先生的心情似乎也变好了呢,没有刚开始出来时那么沉闷了。”
“是吗?”
“下次再一起来吧?可以吗?”
走到家门口时,他还没有回答,松子很懂事地没有追问。离别前他们短暂地握了手,森北向对方亮起来的窗户望去,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这就是坠入爱河的感觉吗?
如人所说的,想触碰却又收回手?
打开门,一阵凄凉之感扑面而来。森北走到厨房在微波炉的显示屏上输入一串数字,几秒过后咖啡便组合完成。他端起杯子却又突然迟疑,速成食品的味道让他几乎呕吐,但仍喝了起来。
还有工作要做。
【2】
森北依然会在睡梦中看见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在十八岁之前,森北已经是个出色的黑客,做着倒卖信息的勾当,极具天赋且师出名门,小小年纪就带着一副身经百战的气质。
成年时他将能让虚拟角色与玩家感官同步的系统卖给黑帮而名声大噪,老师为此奖励了他一件特别的礼物——
一座极其复杂的机器,由三块正方形超薄液晶触屏工作板拼接而成。当森北刚踏上控制台时屏幕便亮了起来,淡蓝色的光速在他面前汇聚成半圆形的全息影像,功能一应俱全。他的身体中仿佛有什么随着机器运转而活跃起来,思维猝不及防坠入黑暗。
森北意识到自己晕倒了,但却清楚地看到在视界边缘,图像由一个方形迅速叠加并往四周扩散,接着思维沿万维网急速穿梭,在更加开阔的信息世界中游走。当他眨眼起身时,突然为这副肉身悲伤起来。
“你看见了吧。”
“是的,老师,很美妙。”
“如我所料,你的确有天赋成为个神经漫游者。”
“您要让我自立门户吗?”森北有些慌张,但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神经漫游者又被戏称为“网络牛仔”,相当于更高级的黑客,最初起源于某位科幻作家的臆想,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成为现实。他们可以通过机器将自己的思维注入网络或操纵旁人的身体,以此完成更高难度的任务。但这并不是勤学苦练就能达到的境界,所以森北以前并没有想过。
“这会让你更加出色的。但无论以后如何我都希望你明白,我们这行虽然一直做着见不得光的勾当,却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持平衡。平衡很重要。”
老师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慈爱温和,总让他忘记自己是个孤儿。
“您总提到的平衡到底是?”
“很快你会知道的,孩子。很快。”老师略带惆怅地看着他笑了,“天秤就要倾斜了,得有人去把他扶正。”
两年后,老师死在了家中。
当森北赶到现场时,保护房间的电磁网已经损毁,屋内物品却摆放整齐。老师的尸体被随意丢弃在地上,手臂上青筋暴起,突起的肌肉块架在瘦弱的身板上很不协调,看来是临死前服用了大量兴奋剂试图抵抗。他的脸被精确分割成两份,一边完好如初,一边被电流烧毁,像是凶手故意在炫耀恶趣味。
森北哆哆嗦嗦拔出了老师的电子智齿。每一位高端黑客都拥有与众不同的东西,这是他为自己安装的保险设施,技术鲜有人知。等完成这一切森北已经泪流满面,警用飞行器的引擎声由远至近催促他离开现场。
电子智齿里的信息痕迹已经被提早清理干净,只留下一行简短的网址,像老师最后一个不容争辩的命令。
森北必须要打开它,他必须复仇,这年头警察除了从罪犯身上窃取科技成果外什么都不会。
网址直通一面“墙”,设计者极其巧妙地将它隐藏在万维网之中,正常网络都有可能突然弹出它的界面,如同垃圾广告一般,只要是有点技术的人就能看出上面的猫腻,当他们破解数字便可以来到这堵墙面前。
破解这道墙,森北需要动用超级电脑,光是将自己的意识渗透进程序就用了三个小时,即使配合他引以为傲的病毒扫描编码层也进度缓慢。但他并不担心,耐心地攻破层层关卡,引导它开启。
他落回肉身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工作二十九小时有余,疲惫和饥饿接踵而至,太阳穴也隐隐作痛。屏幕上显示出名为深海的网站入口,“允许入内”的标示像是种奖励,诱惑着他。森北草草吃了几口注入营养素的合成食物便切换回网络中。
再次站在墙外,他不再是一股意识,而是登录虚拟形象进入。特定的网络空间常常为了保证客户的体验更真实而使用虚拟形象,但像这样自动登录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墙里是一片模糊的天地,被设计成没有星光的月夜。两旁整齐排列的门向更深的黑暗中笔直延伸,门缝投射出明灭不一的光亮照在地上。街上人影绰绰却只能看见黑乎乎的暗影从身旁穿过,只有额头上闪烁着红色的数字表明等级,森北头上则是个更加醒目的红叉。
之前混迹黑客圈的时候,也有人搞过类似的地方供同行交换信息。
长时间脑力工作令肉身的疲倦感不断增强,此时本应该下线休息,森北却打开了一道门。
场景是一个医学实验室,纯白色的环境令他睁不开眼睛。等适应光线后,他发现自己已经穿戴好了医生的装备。屋子里有大约十个人,都站在自己的工作台上望着他,手里拿着需要解剖的活体,有的动物正发出凄厉的叫声。
“新人,你叫什么?”问话的人是屋里唯一的2级。
“蚜虫。”这是森北干活儿时的代号。
“我听说过你。”不知是谁接了一句,这屋里每个人看上去都一样。
说话期间,森北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张工作台,在虚拟世界里出现什么都不令他惊讶。看来电子智齿里的那串网址,应该是文件残留拼凑出的巧合。这地方除了故弄玄虚之外没什么不妥,他打算离开。
“不好意思,我来错地方了。”森北发现门不见了。
“不完成实验不能离开哦,这是你的选择。”
“我来错地方了,我不是医生。”
2级没有理会他,不同动物的叫声让森北有些不适。但就刚才翻墙的情况来看,硬闯出去所消耗的精力可能让他猝死。森北只好先将动物从工作台上的电磁网中放出来,硬着头皮完成实验,分给他的是只兔子。
“你好,我这里没有麻醉剂!”
依旧没人搭理他。过了好一会,旁边的人才提醒道不用麻醉剂。
“可是,可是……”森北想问这样兔子不是很痛苦吗,但马上意识到这里是虚拟空间,自己手下不过一堆编码。
兔子的四肢被电流拉长固定起来,他能感觉到刀刃流畅而快速嵌入皮毛,开颅的剧烈疼痛使兔子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凄厉叫声,血染红绒毛溅到桌子上。它越是挣扎,束缚的电流越是增强,皮毛灼烧后的刺鼻气味儿在空气中散开。如此真实的反应令森北恐惧,直到旁边那人用胳膊捅了捅他才回过神来。
“继续啊。”
“怎么继续?”
“继续切下去。”
森北看见兔子四肢的血肉已经被烤得焦黑,愣了愣还是按住它扭动的身体继续下刀。隔着手套他能感受到微弱的起伏和一点温度,那双注视全程的红眼睛令他的手颤抖起来。
“做得很好。”2级走到他面前说道。
“我的实验是什么?”
“已经结束了。”
“什么?这根本没有意义。”原来所有人都只是在重复将动物切开的过程。
对方冷静地将他送出门外,“享受这份快感吧。”
再次回到街道,森北便发现他头上的数字变成了1。莫名的灯光照亮了前几道门,半空中展开了一副滚动信息板,上面他的名字恰好更新到第一行——
蚜虫,等级1,成就:解剖兔子。
在此之下还有很多人的名字,但由于级别的限制他只能看到同等级人完成的任务,其余都像打了一层马赛克。
“居然有8级杀死了凯斯,很厉害呢。”和森北一样盯着信息版的人自言自语道。
森北听到老师的代号,惊讶得快要喊出声来,却强装出随意的样子。
“凯斯?那个黑客?”对方在他眼里只有模糊的影像,声音也经过了处理。
“你个新人还知道得蛮多的嘛。”
“为什么?”
那人没有回答。
刚回到现实世界,森北就忍不住呕吐起来。他的大脑像被刚刚注射进一针致幻剂般混乱不堪,眼前布满密密麻麻的光斑亮点。他紧握拳头,迫使紧贴于指节上的金属甲片弹出再嵌入手掌,逼迫自己恢复清醒。
8级,森北默念了一遍,起码要接触到8级才能知道是谁杀了老师。而要知道为什么,还得继续前进。老师或许触碰到了这里的秘密,或许不巧就是猎物中的一员。无论怎样,这个原因他必须要知道。
【3】
“原罪的说法最初起源于伊甸园,自此之后罪恶便有增无减,而我走到了地狱。”
森北说完再次按下了暂停键。由这件事牵扯出的无数件事情,特别是站在第三视角来回忆这些事,让他头皮发麻。
但公众必须知道一切,他需要他们愤怒。
在“深海”只要达到4级便能游览到网站全貌,除了高级会员的线下活动外不再受到限制。这是个构造非常简单的虚拟空间,只有一条无限延长的道路和坐落在道路两旁的任务门。用户与信息牌的关系好比地球与月亮的关系,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最新动态。1至4级的任务除了虐杀动物或者自残外,还包括攻击大型网站等等。作为奖励,网站会按照难易程度分发奖金,这些钱的来源极为保密。
真正的转变在第5级。
当森北走进角斗场的那一刻,他便发现了构建战台的技术来源于自己曾经卖给黑帮的游戏程序,能够真真正正对肉身造成伤害的程序。
“让我们欢迎这次的选手,蚜虫!”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让群众的目光汇集起来,他被人丢上战台。
激光铺成的电网从天而降,将森北和对手圈在其中。
“等等,等等!我愿意认输!”他大吼起来。
男孩的脸看上去还是十二三岁的模样,身体大多部位却都进行了生化改造!身上的金属植入表面被无数条细微的划痕覆盖,一颗磨损的电子眼在灯光下显得老旧迟钝。
“我愿意认输!”
森北又重复了一遍,但并没有人理睬他,当对方迈出第一步时观众的热情就被点燃了。
男孩在与对手相隔几米的地方停下来,毫无迟疑地抬起胳膊奋力向前挥动。他的钻空食指中射出一条钢丝线,当线尾扫过森北身前时衣物随即破裂,血珠从极细的伤口中溢出来。伴随着掌声他慢慢靠近,逼迫着森北弹出金属指甲,十片纤长的刀片瞬间抽出,这是他的保险设施。
“你不能赢。”男孩一字一顿地说,快速出线,整齐地切掉了森北的右手手指。
剧烈的疼痛使森北双腿一软。他能想象到此时肉身肯定血流如注,但却没办法下线包扎。
自己或许会死在这孩子手上。
想到这,森北突然向前冲去。对方动作灵活,无论他怎么躲避,每一步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不同程度划破,额头流出来的血几乎要糊住眼睛。终于当两人更加靠近时,他捕捉到了那根银丝,挥手斩断了它。男孩倒退了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森北。
“你不能赢!”
他冲过来一拳将森北打翻在地,肌肉块上下抖动,暴起青筋。森北也不甘示弱反手用刀片切向男孩脚趾,逼得他向后摔去。
森北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观众的呼喊声让他耳鸣,脑袋快要炸裂。身体不受控制地猛然向前冲去,以成年人对孩子压倒性的身高和力量,将对方从地上拽起来连拖带踢地甩到激光网上。
或许连几秒钟都没有。森北记得自己清楚地看见,男孩那只仅有的瞳孔从眼眶里掉出来,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整个身体轰然倒下变成一坨碎肉。
当比赛结束,人群慢慢散去,森北依然跪在战台上久久不能起身。他在发抖。
“你很聪明!”
一只手落在他肩膀上,森北回过头。那人的头顶闪烁着数字8,小丑面具遮盖住五官,在此之下能隐约看见流动的编码,他是个隐藏高手。
“他死了。”
“没错。不仅仅是在网络上。做得不错,我很欣赏你,希望在下次线下活动还能见面。”
“线下活动?”
“上次我们干掉了凯斯,很诱人吧?确切地说我干掉了他。”小丑露出了个夸张的笑容。
“抱歉。”森北拍开他的手,“我要回去了。”
断开网络的那一刻,他艰难地爬行到治疗器前,将受伤的手掌放入机器。短暂扫描过后,几十台电子手臂如同3D打印机般工作起来。伤口前的金属物质逐渐堆积,短短一小时便完成修复,在注射几针营养液后基本恢复健康。
他一直坐在地上。即使在年少最肆意妄为的时刻,他的双手也未沾满鲜血。那种曾经在孤儿院才有的无助感包围了森北。
“老师啊,你说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没有人回答,森北站起身来将脑电波干扰器调节成睡眠模式。
之后森北开始留心有关小丑的事情,偶然听说他完全是靠心狠手辣爬到现在的位置的。这人最初是信息贩子,之后转行做了商人,专门从地下孤儿院购买儿童,培养成战斗玩具卖给有钱人。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还会故意制造意外让被选中的孩子父母死亡。他们会被关在实验室反复进行生化手术,然后参与格斗,直到战死,至今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男孩的眼睛都在森北脑海里挥散不去,令他在黑夜中哭泣,挣脱脑电波干扰器惊醒。
【4】
两个月之后,森北受小丑邀请去参加“深海”的线下活动,期间他搬到郊区,以便随时展开复仇计划。
刚刚出门就碰到了前来打招呼的新邻居松子,对方穿着已经不常见的改良浴衣外套,上面绣着橘色枫叶,柔软的布料贴在突起的胸部。
“中午好,先生。”
“……你好,有什么事情吗?”
“我叫松子,刚搬到这里来!”少女声音洪亮,边说边将自制的蛋糕递给他。
“啊!”森北反应过来,疑惑又紧张。他还记得之前住在楼上的,是一个落魄歌手,“我是森北。抱歉,没什么可以回礼的。”
“没关系的,以后就请森北先生多多关照了。”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除了房东之外唯一和森北交谈的人,本想多说两句,对方却已经走远了。
或许他都没意识到,自己望着女孩的背影竟露出了笑容,这不该是一个要去杀人的人应该有的表情。
见面地点约在郊区的庄园里,整座房子都被罩在类似富勒穹顶的弧形防护罩中。当飞行器驶过时,防护罩相应的位置只开启一条缝隙,随后又严丝合缝地关闭了。就园区比外界更加舒适的温度看,它在确保安全之余还能掌控气温。
在逐渐汇集的人群里,森北一眼就看到了这里的主人,戴着那张熟悉的小丑面具。
“嗨,蚜虫,好久不见了!他们都说你最近很少登陆深海。”小丑靠过来,过于亲昵的姿势让人不悦。
“身体出了些问题。”森北如实回答,因为他发现了对方面具边缘与皮肤的接口,这根本是植入在脸上的。漆黑的眼洞里有光点微微闪动,想必正在扫描自己。
“任务的赏金还不够你治疗吗?”
“我这不是出现了。”森北跟着对方笑了,“对了,我很崇拜深海的创始人。你级别高,见过吗?”
“没人见过,据说是有名的慈善家,建立这里或许仅仅是觉得生活平淡吧。”
“你是杀了凯斯才升到8级的?怎么就选了个黑客?”
“升级太困难了,我只好做掉了自己老师。”
“什么!他是你老师?”森北觉得自己头脑发麻。
“很早以前。他似乎有意曝光深海,我就借拜访之名杀死他了……你在身上藏了录像机?”小丑突然变得警惕起来,从腰间掏出冲脉手枪。
“诶,不能录像吗,我可是向朋友透露今天是来干大事的。”
“女性朋友吧?”他见森北没否认,坏笑了一下压低嗓音说,“放过你了!而且你猜对了,今天的活动绝对嗨到爆!”
谈话期间,机器人押送了十多个人来到场地中央,而其中一人正是楼上的流浪歌手。小丑站到机器人肩膀上激动地说,“今天为各位会员准备的狂欢没有底线!这些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反科技人渣供你们娱乐,那么谁先来?”
森北还没有将这段话理解通透,下一秒就有人从背包里掏出变异白鼠塞进一名“玩具”口中。那人双手被电流束缚没办法反抗,只能倒在地上抽搐。肉眼可见的凸出物在腹部皮囊下左右乱窜,他死得极其痛苦。
随后,小丑给每位来宾佩注入追踪器。当电流关闭后,人群突然炸开,无辜的人拼命地四散逃跑,会员们纷纷掏出武器追逐起来。
“先生,我认得你,救救我吧!”流浪歌手趴在地上抱住森北大腿嚎叫着,下身不知被什么东西碾压得血肉模糊,血迹蹭在他的裤子上,“求求你,求求你……..”
森北抽出腿,跑到一旁扶着树呕吐起来。整个天地都开始震动,来往的人群变成简单的乱码,拖着长长的鲜红光晕,晃得人头晕。树干的纹理一圈圈荡漾到空气中,拼接整合成一双巨大的瞳孔,挂在半空中俯瞰着他。
迷蒙间他感到有东西触碰自己,转过身看见小丑拉着歌手的头发拖到自己面前。他已经听不清周围在吵闹些什么,耳朵像被蒙上一层薄膜,声音都闷在脑子里。但依稀可以辨认出嘴型,对方想让自己杀了这个可怜人。
老师也发现这一切了吗。
他们正越过网络企图染指现实世界。平衡早就被打破了。
奇怪的触感从指间传来,过了一会儿森北才反应过来是金属指甲在不断收缩。他从包里掏出注射器给自己打了一针,清醒过来后抬手便将刀片悉数没入歌手喉管,又突然抽出插进小丑面具里。
“你……”
“如你所愿,我在享受。”森北看看周围,大家都十分投入,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变故。
这里安保系统设计精巧,仅用飞行器里的电脑开启它需要点时间,森北心里紧张但手指却在飞快敲打键盘,当保护罩刚开启一条缝隙时他迅速逃走了。
追踪器还在身体里,森北冷汗直流。他将飞行器胡乱停在某个荒废的后巷里便往家赶,在路上遇到了下班回家的松子。
“森北先生,又见面啦!”松子老远就冲他挥挥手。
他本可以装作没看见径直走开,却停下来回礼。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四下无人。森北想到流浪歌手的遭遇,便提醒她应该换个工作。
“可真平静啊。”可松子像不在意般望着天空感叹道,森北这才注意到居然能看到一轮月亮清朗地挂在天上——这是城市里无法看见的景色,“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
“说的是啊……”他顿了顿转而笑了。
“过两天一起吃饭吧。”少女的眼眸在星空下亮晶晶的,让人无法拒绝。
回到家,森北鬼使神差地坐到电脑前,将录像匿名发给警局,散布到网络上。做完这些,他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5】
第二天醒来,森北发布的视频让整个网络为之沸腾,有不少网民都表示关注,可惜警局并不愿意介入。所有媒体最后都将此解释为可恶的玩笑,人们的目光也从事件本身转移到了揭发者身上。
再厉害的黑客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全世界都在对他进行追踪,路人叫嚣着处死造谣者。森北万念俱灰、无路可退,绝望几乎击碎他。
最后再飞一次吧。森北走上控制台,将自己的意识接入电脑。
广阔的网络在他面前铺展开来,数据交错的图形界面已经简化成微微发亮的线路。他的意识就漫游在其中,肆意游走,像飞翔在广袤无垠的水面上。然后他顿住脚,潜入万维网之下来到深海门口。这一次他没有登录虚拟形象,而是展开一张网。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渗透进网站的每个角落。这很困难,几乎要撕裂了他,肉身也传来一阵阵肌肉疼痛。他切回现实世界,给自己注射进足够多的吗啡,重新站起来。这下子一切变得容易多了。
做完这些后森北存档退出网络,没有任何人察觉,他对自己的成果很是骄傲。若是老师看见一定会大为惊喜,他已经成长得如此优秀了。下面只要利用感官同步软件毁掉肉身,深海也就彻底玩完了。
此时辩解已经不再重要。但他需要录一个视频,让警察和所谓的大老板也恐慌一下。临近死亡森北却生出玩乐之心,看来他的确是被转变了。
“大家好,我是蚜虫。这次我的露面或许会让许多惦记我的网友和警察高兴一阵,但相信我,等你们找到这来时我已经死了。所以别急着分析视频地址,坐下来,仔细听我说接下来的事,我下面要讲诉的都是真实发生的……”
他不得不承认松子的每次出现都能顺利地破坏自己的计划,但是面对这样可爱的人又怎么能拒绝呢?
在一起用餐后返程的道路上,森北一心求死的心恍然有了一丝波动,像无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但他还是选择回到家里录完视频。为了完成老师的期盼,捍卫松子眼中的世界。
“这就是全部真相,接下来能否找到幕后主使,就看各位了。”森北对着镜头说完,按下确认键,上传成功的图案跳跃到屏幕中央。
夜幕降临,集市的吵闹声越来越遥远,整个低科技区正重返宁静。森北从冰箱里拿出松子送来的蛋糕,配上咖啡,坐在飘窗台上郑重其事地放进嘴里,廉价食材的味道甜腻地化开,催人泪下。估计是刚刚有重型运输机飞过,天空浓雾弥漫,连月光也难以渗出。他仰起头能吃力地看见松子家的窗户,厚重帘布缝隙处隐约微微发亮。
“真是平静啊。如果一直这样多好。”
森北扯过电脑线路接入身体,爆炸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