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的一个下午，我们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店看电影，天气很冷，所以点了一杯热饮放在手边。
突然身边走过来一个穿着厚大衣，鞋帽齐整但是走路有点儿怪异的老大爷，咿咿呀呀地冲人群说话，说着就径直走过来拿起了我的杯子作喝水状，一边咯咯笑一边做手势表达自己渴了。
我惊吓得一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还好身边坐着男朋友，大爷晃了晃杯子就把它放回了我桌上，我和男友心情复杂地互看了一眼，猜想这大概是附近某个怪异又没礼貌的老人。
尽管说不上讨厌，但我拉了拉外套塞紧耳机时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莫名其妙。
接着余光看到他几步走到旁边一个独身女孩子桌边，也是不经同意地拿起了她的杯子晃了晃，喉音含混不清地问她能不能让自己喝。
一开始低头看书的女生显然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说:不可以不可以这是我的啊。
但那个老大爷对她的反应倒毫不介意，笑呵呵地就拿起来往嘴里倒。
那个女生一开始面露难色焦急阻拦，看他旁若无人地仰着脑袋喝了几大口没有松手的意思，也就只能讪讪坐回自己的位置，尴尬而不知所措。
咖啡店里的气氛一下子有点诡异，面面相觑的我们都看出来他多半有什么疾病，吐字说话和听力智力可能都有些问题，我们这一次交换的眼神里，一半是心有余悸，一半是同情怜悯。
这时一个差不多年纪的老奶奶走了过来，急急说了一句:我才没看着你几分钟你又干坏事！
然后转过头对着我和那个姑娘一阵道歉，等老大爷喝完之后才拿下他手里的杯子，哭笑不得地拧了拧他耳朵然后拍拍后脑解释道:人老了，这儿不太中用。我买东西走开一会儿他就到处乱跑，吓到你们了吧，对不起对不起啊！
她安慰了一会儿那个受惊的女生，硬是给她重点了一杯咖啡，然后就牵着傻笑着的丈夫去收银台付账了。
期间老大爷还在好奇地翻着柜台上包装精致的小糕点，老奶奶很多次向我们抱歉地笑笑，然后埋怨地责怪一下身边的老头子。
说到这里，我们想象一下她合理的表情好了。
一个六十几岁的女人整天寸步不离地照顾一个衰老得智力如同孩童的丈夫，带他过马路买食物带他散步回家，这样的难堪境况她曾经遇到过多少次，当他一转眼又在喧闹忙碌的咖啡店里做了傻事出了丑，我们可以合理地想象她的表情多少应该有点不耐，有点儿冷漠，甚至会有几分嫌恶吧。
可是那个大爷的围巾一丝不苟，裤腿干净妥帖，头上戴着保暖的呢帽，一看就是被照顾得十分细致。
付账到出门的全程老奶奶都紧紧牵着丈夫的手，每一句责怪都带着笑意，温暖又实在。
出门的时候老大爷一面惭愧地低着头，一面还说着:哎呀你拎着这么沉的东西，快给我拿吧。
然后整个咖啡店里的甜香都弥漫起来。
看到这样的老人，总会联想他们年轻时也曾有过甜蜜的恋爱和难分难舍的新婚。
从前我对于婚姻所带来的不可避免的责任，家事，纠葛，衰老都持有着很大程度的抗拒和恐慌，很久以来我都觉得人要是能年少死去无牵无挂该有多好，但是独身的拾荒老人和携手的白发夫妇给人的感觉如此迥异，竟然让我从同情怜悯无端产生出深深的向往。
是啊，面容衰老，生活窘迫，眼昏耳聩确实让人惶恐，但只要是与相爱的人同行，愚蠢，健忘，皱纹，疾病，昏聩，嗜睡，迷茫都会成为两个人相伴到老的证明。
愿我们最终老有所爱。
愿我们都能成为对方这一生最甜蜜的负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