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厄尼斯特.海明威《乞力马扎罗的雪》
“没人知道,花豹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做什么。”
只有在你死之前,我说,你才会记得我。
在你的记忆之间,存在着车水马龙的巴黎,温柔恬淡的伦敦。你想起其实自己并未真正抵达西雅图,在大西洋凛冽的海水里,客船于浪尖沉浮不定。你的脸上挂着陌生的表情,真奇怪,你想,原来我也有一天能看见自己的表情。真是可惜,你想,真是太可惜了。因为只有在你死之前,你才会真正记起这些。刹那之间,转瞬即逝。
这些须臾幻象,这些存在,这些真实与钝重,这些不可思议与合情合理,有如粘稠细腻的糖浆,从鼻腔随着冰冷咸腥的空气灌入肺部,几近窒息。
……乞力马扎罗的雪,年复一年,却仍真实地存在着。
他曾周游世界,见过繁花走马刹那之间;他曾听过上流贵族对于他在商业界的好话歹话,不屑一顾,习以为常。他要远离灯火,远离海上,远离这令人作呕的无止尽的颠簸——
——之前的清晨,他举起猎枪,对准尼罗河畔的一个孩童;他有着心爱的猎犬,它在一场与野兽的搏斗中丧生;再然后,他已经拖着遍布坏疽恶臭的废腿停滞于此,不在其他任何地方,就在这里,这乞力马扎罗山脚下。
所有关于生命将至而抱憾之事,有印象抑或是毫无印象的记忆,重复交叠,编织出最后的幻境。
“……他突然惊惶地记起,不,他还从来没有写过巴黎……”
“不,就算有太多他还没有写出的故事,就在那里,又能怎样呢?”
“……这是他攒着想写的一个故事。”
“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写出来呢?”
他抬头,最后一夜,微弱的火光于帐外摇曳几近熄灭,他轻蔑地冲着女人笑着,“你来告诉他们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女人问。
“没什么。”他回答。
……在他的幻境与现实中,他记得每个细节,详尽得令人发怵。甚至于自己都为记忆的强大而折服。他于回忆中死亡,在幻想中永生。他曾大言不惭地说,死,那是什么东西?不过是肉体消失、灵魂消散,你一切的存在,都被抹灭而已。
他死了。
不存在了。
……而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在那乞力马扎罗山顶上,那终年闪耀的积雪,自始至终,仍真实、完好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