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远
无论是身处湘南的军营,繁华的花城南国广州,还是山水甲天下的桂林,抑或是灵渠和甘棠江畔的小县城,我都会怀念老家灵川县大境瑶族乡一个叫桐木坪的小村庄, 亦眷恋村头那一棵棵苍翠的古松。村庄坐落在高坡上,村子上边是墨绿无边的森林,一直延伸至山顶,和蓝天白云和谐亲吻着;村子下边全是层层叠叠,蜿蜒盘旋的梯田,秋后的水田亮汪汪的,犹如一组组修长的花带晾晒在温阳之下。你若在高处山梁俯视村落和田园:木楼,古松,梯田,草垛,菜畦,竹林,鸡鸣牛叫,袅袅炊烟,稻香味儿……依稀可闻可见,其间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默默守候在村头那片松林。敬佩松之高洁,坚强,伟岸,享受松赐予清凉的风,天籁的音乐,奇妙的梦境。
每每回到家乡,我都要到苍翠的松林间走走看看,默默注视着它那或苍劲挺立,或佝偻屈曲的躯干,无论怎样,那都是一种遒劲的直指天空的生命姿态。我会用目光抚摸着它那每一寸粗糙龟裂的干皮,打量着它那蓬勃的枝,那繁茂的叶,以及树冠上擎举着的高而空远的蓝天,扑捉着那从树缝里闪射出的点点阳光……即便是匆匆一瞥,我也会用极留恋的目光逡巡着它那高大蓊郁的枝干,直到连它的身影模糊在我的视野里……这一切总让我激动不已!
苍松是一片亭亭的绿色的云盖,树下是一片安然静谧的民居木屋。苍松作为一种久远的历史存在的见证,和它荫蔽的村庄以及世代繁衍的子孙,在太阳底下,在地球的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生生不息而久远的屹立。苍松生于哪年哪月,恐怕已无人知晓;但村庄的兴衰变迁、风霜雪雨……村民的生老病死、哀乐悲喜……无一不在老树密密匝匝的年轮里忠实地记忆着。沧桑世事,风尘四季里,苍松更像一位忠厚睿智的长者,一尊慷慨豁达的神明。它质朴,沉默,坚毅而无私,以高大身躯来荫蔽乡民,以优秀品质来哺育民众。村庄的子孙在他的怀抱里嬉戏长大:上树伐过的松香油,那是苍松的馈赠;树下乘凉的浓荫,那是苍松的爱抚;乃至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那也是苍松的训导和告诫。成长的日子像在风中一闪而逝,所有童稚和青涩的记忆都与苍松同在。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的过去,直到自己也垂垂老矣。曾有多少父老乡亲迈着蹒跚的步子,重新回到苍松跟前,背靠着它缓缓地坐下,慢慢地呼吸着苍松清香馥郁的气息,刹那间一辈子的记忆就会从老树的枝叶里倾泻而出。而再看那老苍松,枝叶依旧那么蓊郁,树干依旧那么坚毅,依然在静静地护佑着这一方生灵,一如往昔。待暗暗地把自己的一生与老树切磋对比,就会产生既心意相通又自叹弗如的敬意。有了苍松的村庄,就有了家园的丝丝温情;有了苍松的村庄,就有了田园诗歌的那抹浓浓诗意;有了苍松的村庄,就有了那种邈远而深沉的历史内涵!而今,村落中的苍松似乎成了通灵的使者,与村民质朴的信仰祈祷连在一起;和村庄的山水沟壑自然搭配,成了一道优美的风景线;苍松和更多的老树屹立在村子周围,村落、子孙、品质、思维……都以它为中心向整个宇宙辐射……
时过境迁,小小的村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通电了,通路了,人畜饮水工程也得到改善。前几年,在当地政府的扶持和帮助以及村民们的共同努力下,村里的道路也得到硬化,有的村民走南闯北在外打工,有的大力发展种植养殖,在田地山林间辛勤劳作。松林下似乎冷落了许多,久不久才有几个年迈的老人来这里才显出些生气,但我回家还是少不了要到古松树下走走坐坐,仰望苍松永不变节的深绿,聆听苍松天籁般的音乐,感受苍松博大的胸襟,领略苍松直插天宇的傲气,苍松已作为故乡的笛声,夜夜在游子枕上吹出思乡的音符。苍松啊苍松,一颗颗百年老树,在这个久远偏僻的村庄里,你是一杆杆古老而蓬勃的生命旗帜,是那样的矍铄和饱满!你是一座座鲜活而生动的历史雕塑,是那样真切和触手可及!你,更是一部部古老而沧桑的抒情史诗,把几千年来的乡村的发展和文明史一一吟唱和慨叹!惟愿这些护卫着我们人类精神家园的苍松春意常存!芳香远飘!生命不息!长青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