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改革使我们全家有了第一个双休日,在素质教育春风的吹拂下,我们一行九口回老家植树。带着既能解渴又能解饿的必备物资,苹果、橘子、牛奶、馒头片和茶叶蛋,浩浩荡荡来到崔庙老家。
老家离城很近,也就七八里地,婆婆公公搬到城里住以后,家里的地舍给了别人,枣树也荒了,老宅也空了。但婆婆是个闲不住的人,时不时回老家看看,开开窗户,扫扫院子,到枣林转转,在地头地边种上南瓜,或糌上几颗玉米。到秋后磨得玉米面到够我们四家子喝一冬的粥。有时我们妯娌三劝婆婆“别回家种棒子了,买点就够吃的,家走来来回回路上净是车。”婆婆却说:“买的比不上自己种的干净,咱这棒子面,磨以前,我晒了又晒,拣了又拣,瘪的、黑的、贱不孱子都扔了。再说啦,俺一下地干活就浑身是劲。”
今天,我们回家要在枣园里种上杨树,婆婆早早就准备好了,提前收拾好了院子。 打开老宅的大门,院子里虽然空荡荡的,但干净得很。枯葡萄藤盘曲在架上,月季花已剪了枝,无花果树鼓了芽,南角上的那棵枣树挑着盼望的枝杈。
我们放下车子,来到北屋,换上捎来的平跟鞋,穿上旧外套。又西屋的角落里拿出挂满尘土的铁锨、铁镐。推上独轮车,架上抽水机,抬着水泵、水管向我们家的枣园出发了。
扛着铁锨走在乡间小路上,想起了陶渊明的《归园田居》“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我们虽没晨星带月,但却披上了灿烂的春光。儿子和他哥哥姐姐蹦蹦跳跳,跑在前头。老公兄弟三个推着独轮车,拿着农具。我们妯娌二人和婆婆提着吃的、喝的。我们感觉不像下地干活,到像是去春游、野餐。
来到枣园四下里一望,视野开开阔阔,蓝天、疏林、小河、池塘、暖风、春阳,好不惬意!这是不是就是孔老夫子的理想呢?“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我们一家,冠者五人,童子三人,老者一人,风乎枣园,挥锹挖坑,虽累得腰酸背痛,手掌起泡,但心情很愉快。挖出的泥土,湿润新鲜,飘着亲切的气息,像童年的槐花。
我离开土地已有七八年了,自从母亲病到,父亲不再种地,分给了两个哥哥,我也就不再帮父母干地里的活。现在又回到地里,在这明媚的季节,挖着亲切的泥土,看着远近的树林,高高低低想起了许多细节的童年。
记得小时候,提着竹篮,到小沟边挖菜,挖着挖着,几个小伙伴玩起来了。该回家的时候,一看篮子里,才瘦瘦地躺着一小把,这可咋办呢?灵机一动,从小树上劈下几根柳枝,支在竹篮里,上面均匀地撒上野菜,提着“满满”的一篮收获,高高兴兴回家了。那时候竟没发现猪圈里的猪,羊栏里的羊,兔窝里的兔子对我等着抱怨而失望的眼神。现在是没有机会欺骗小猪小羊小兔了。
在劳动的间隙里,我们一家人坐在地头边吃边谈,“嗳,你们发现没有,现在的喜鹊多了。”我望着小河边杨树杈上的鸟巢说。“你没看见这么多树吗?”老公又充起了万事通,“过去人们为了吃上饭,地里种粮食,现在都外出打工的打工,做买卖的做买卖,地里种上树,五六年不用管,成材卖了就行,省心。”“现在木材需要的多了,”坐在一边的大伯哥像给学生讲课似的,很郑重地说,“以前造纸用麦秸,现在打印纸用得越来越多,主要原料就是木材。”正在吃馒头片的婆婆想起了什么似的,兴奋地说:“那咱,人家小坏家的刚娶了到咱村,有一次和小坏吵架,生气地说‘你们这破村,上吊连棵树都找不着。”听到这儿,我和嫂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再看那三个孩童,正在小河边,往水里投土块呢,咕咚、咕咚、咕咚,河水里泛出三朵水蘑菇,溅起串串水花。惊得河边杨树上的鸟巢里飞出两只喜鹊,落在了远处的麦田里。
坐在这春天的土地上,没了林立的高楼,尽可放眼远望,黛青色的枣林还未露出春的嫩绿,但铁的枝条已被春风吹柔了许多。杨树上早已挂满了毛茸茸的杨花,像一嘟噜一嘟噜软软的小手,召唤着春的温情。
我望着大地的春天,随手抓起一把泥土,突然生出一种想品尝的欲望,多么亲切的泥土啊!一代一代养活着我们,这是人类的根呀!我想起了“落叶归根,入土为安”的思乡情结。记得在秦牧的《土地》里读到:过去农民为了谋生,奔走他乡,漂洋过海,在临走时,揣上一撮家乡的泥土。这些不能归根的农民,是不是经常取出那包泥土, 闻一闻家乡的气息呢?是不是在临终的当儿,嘱托儿女把那包泥土放在棺木的脚下呢?
太阳已划向了西边的林梢,我们的枣园里树起了一棵棵幼小的白杨,细细高高,像刚学会站立的婴儿,还不能承受生命之重。我们仔细地陪上土,浇上水,盼望着几年以后,这里会是一片茁壮茂盛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