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天收拾旧物的时候，发现抽屉里面有一张照片，是一个二十几岁的漂亮姐姐。

她那一头秀发又黑又直，皮肤白里透红，身材很丰满，手里面抱着一只大熊猫，温婉恬静如同画里的人物。

这张照片大概是05年的时候拍摄的，是临别前的一张纪念照。

我与她认识，是那年的夏天，那时候舅舅的店里人手短缺，刚好碰上我放暑假，便过去那里帮忙了，而她就是在那里打工的。

她是外省的妹纸，跟着丈夫来这里打工。我们当地讲的都是方言，她听不懂，一般人跟她交流都是用普通话，但是除了工作必要，基本都没人会用普通话跟她交流。

而我有时候就是一个话痨，特别是对着熟悉的人，若是遇上志趣相投的人，估计能说上三天三夜。与她相处一段时日后，我也逐渐跟她熟络起来。

她有个很大众的名字叫阿珍，但她告诉我，那是后来取的名字，她的大名叫何文别。

当时觉得这个名字很特别，有点像男孩的名字，而且我们这边很少取两个名字的，基本上都是一个名字从小叫到大，所以我对这个名字印象很深刻。

02

她是在贵州一个很偏远的山区长大的，与丈夫没有见过面便结婚了。说是结婚，其实她算是被卖了。

她是家里的长女，底下有两个弟弟与一个妹妹，年纪都很小。家里都是靠农活为生，她常年都要在地里干活。由于家庭收入低微，孩子们经常食不果腹，上学对他们而言就更奢侈了。

在她18岁那年，家里来了个陌生的老人，说是来给他三十岁的儿子提亲的，当时给了她父母5000块钱，就把她带走了。

那时候的她，有一个特别喜欢的男孩子，是个阳光少年，比她大两岁。她离开的时候，那个男孩子并不知道，而她也没有勇气去跟他挥手告别，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她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越发怯生，她已经预想了最坏的结果，就算对方是缺胳膊断腿的，她也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她的丈夫与她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他像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虽然皮肤很黑，但五官却很立体，人长得也很壮实。

丈夫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局促不安的，给她倒水的时候，手里的瓷碗都给摔破了。他手忙脚乱地扫着地上的瓦片，眼都急红了，看着他那个憨态，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丈夫的家境也不好，他们没有摆酒席，家里简简单单地吃了一顿饭，算是正式迎娶她入门。

婚后丈夫对她是极好的，什么粗重的活计儿，基本上都不用她干。他在外面干完活回来，总会去集市给她带点东西，有时候是一件小饰品，有时候是一份小点心，有时候可能是一件新衣裳。

虽然身在异乡的她，偶尔会想念远方的父母，可是，这样的日子对她而言，却是另一种无言的幸福。

后来，丈夫工作的厂子倒闭了，他们只好另谋生计。于是，她便跟着丈夫来到了南方闯荡。起初，他们租了一个拥挤的小单间，里面仅仅能放一张床，一张桌子。

丈夫刚开始的时候是做挑夫，帮人挑一下砖块，水泥，沙子之类的，可是，这些散工不是经常都有的，收入并不稳定。

她知道丈夫目前的经济压力很大，便悄悄地出去找工作，只是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的她，常常都是碰一鼻子灰回来。

在他们几乎山穷水尽的时候，丈夫遇上了一个老乡，交谈之后，才知道老乡在一家私人的小铁厂里工作，厂子里主要是生产建房子的铁丝的。

刚好厂子里缺人手，老乡便把丈夫引荐给了老板，于是，他们便有了固定的收入，而且住在厂子分配的小屋子里。

而她不想每天无所事事，便在四处找工作。机缘巧合下，便来到了舅舅的店里。她每天早出晚归的，虽然忙碌，却过得很充实。

丈夫跟厂子里的人也是越混越熟，偶尔聚在一起喝酒，或是一起打牌。只是，有时候混得太熟，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那天，她下班回到家里，丈夫一声不响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她欲言又止。

细细询问之下，她才知道丈夫输光了两个月的工资，她被气哭了，跟丈夫大吵了一架，饭桌也掀翻了，碗筷洒了一地，她一个人哭着跑了出去。

夜色渐浓，丈夫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等了很久，也未见她回来。他心急如焚，携着手电筒匆匆出门寻找，问遍了厂里的人，都没有人见过她。

到了深夜，他终于在后山的一个小角落里找到她，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呆，眼睛肿得像个核桃。

自她嫁给他之后，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委屈。他知道自己做得太过了，蹲在她的身旁央求她回去。

“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碰牌了，你跟我回去好吗？今晚的露很重，你这样会着凉的。”

她冷静下来的时候气已经消了一大半，再看着他一脸的心疼，心里的气都无影无踪了。

她缓缓地开口道：“我们生活那么难，好不容易攒点钱，你不能这么败光了，我也不是说非要你不碰牌，但是你做事得有个度，毕竟以后我们还要过日子的。”

自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吵过架，丈夫也没有再赌博了，还把酒也给戒掉了。

她与我讲起那些往事的时候，都是一脸的幸福。她说，生活都是有磕磕碰碰的，懂得互相迁就，才能走得远。

虽然现实逼她嫁给了生活，庆幸的是，她遇上了那个能相濡以沫一辈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