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读《边城》是在高二的语文课本上,是个选段,只依稀记得有条渡船,有个少女。
再次闯入边城的青山绿水,是在临近毕业这个浮躁的季节。它用那清澈见底的小溪、淳朴的民风、浓厚的情感,让我从长久的压抑中解脱出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在这个临溪而建的茶峒小城,“中国其他地方如何在挣扎、不幸中的情形,似乎就永远不会被这边城人民所感到”,人民安分乐生,每个人都善良、淳朴、纯洁,没有等级之分,没有功利之争,人人相亲友爱,日子美好得让人幸福感爆棚。
虽然每个人的生活也有各种磕磕绊绊,但日子久了,“一切人心上的病痛,似乎皆在那长长的白日下医治好了。”生活归于平静,人归于平凡,一切变得顺其自然。
小说始于小溪边的那户人家,那条渡船,也终于那条渡船,那户人家。只是物是人非,老船夫死了,翠翠成了撑船的人。天保大佬死了,傩送二佬走了。
所有的情,都与那渡船有关。船夫和孙女之间的亲情,坐船人之间的乡情,傩送想要那渡船与翠翠成就的纯美爱情。
一条渡船来来回回穿梭于青山绿水之间,在清澈平静的水面激起层层水纹,仿佛在说,人的生活也是如此,并不只是平淡无奇,而是总会有些让人欢喜或者伤痛的事情。
在我出生之前祖父就去世了,我从未体味过那种祖孙亲情,所以在读到“风日清和的天气,无人过渡,镇日长闲,祖父同翠翠便坐在门前大岩石上晒太阳。”,竟不觉眼中溢出泪来,好是羡慕。
老船夫唯一的朋友为渡船,唯一的亲人就是翠翠,这种相依为命虽然孤苦,但却十分温暖真实,大不同于现时代人们的远游在外而不能日日相守的亲情。
正因为这种亲人不得日日见的思念以及祖孙浓厚亲情的缺乏,我总不自觉的把自己当成翠翠,将心中那个一直都是十几岁的自己释放出来,附着在翠翠身上。
和祖父一起晒太阳,一起渡花轿新娘过溪,听祖父唱歌,讲故事。也会同翠翠一起,在暴风雨过后的那天早上,看着怎么都叫不醒的祖父急得眼泪直流,在祖父入殓下葬时痛心干嚎。我没有经历过祖父的宠溺,也就不必经受失去祖父的痛苦,是幸,也是不幸。
翠翠的亲事也是祖父一直操心担忧的事情。船总顺顺的两个儿子天保和傩送都爱上了贫苦渡船人的孙女翠翠,天保先提了亲,后知道弟弟傩送比他更早喜欢上了翠翠,于是兄弟两人以唱山歌的形式公平竞争。于是翠翠“就在梦里听到一种顶好听的歌声,又软又缠绵,我像跟了这声音各处飞。”
好像年少时的爱恋都是这么纯真美好,没有身份地位的差别,没有外在物质的困扰,没有满腹心机的争夺,没有兄弟反目,没有欺骗、隐瞒,只有真心实意,以诚相待,因为爱情在每个人心中都是神圣而纯洁的,人人都想成就一段你情我愿的美好爱情。
或许就是因为一切人、一切物都太美好了,作者在末尾将这美好以悲剧收场,从而更凸显人性的善良与纯洁。
祖父死了,在尚未解开与傩送父子的误解之前死了,他把船交付给了翠翠,可是把翠翠又交付给谁照顾呢?他痛苦着,却也难逃宿命,只留下一句安慰翠翠的话“怕什么?一切要来的都得来,不必怕!”就离开了人世。
傩送呢,虽心里想着自己命里是个撑渡船的,但面对中寨人的提亲,他选择了逃避,因为他不知是为父亲考虑,还是为自己考虑,于是他走了。
我很想找出一个恶人来排解心中的愤懑和悲伤,但最终却未能如愿,忽然好想咒骂这近乎完美的人性,因为仿佛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命中注定的,“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我们好像并不能找到任何借口去抱怨它的不平。
她最亲爱的两个人都离她而去了,独留她一人,和渡船,在这世上。
塌了的白塔重修修好了,但那在月下唱歌的年轻人却不曾回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我仿佛看到一个孤独的少女不论风雨必在船头,痴痴地望着来往的人们,盼着那个“在梦里用歌声把她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待到日落西山,无人再过渡,就失望而归,第二天又痴痴盼着,绝望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人的命运不就是这样吗,永远是绝望和希望交织着,能做的只有期待着、坚强着,这样日子才能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