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中雾气缭绕。
深夜已至,夏逸洗完澡,开始刷牙,镜子覆着一层水汽。她用手掌附在镜面,抹开水汽:“嗯……最近黑眼圈又加重了。”
突然灯呲啦闪了几下。
夏逸突然感觉从身体由内而发的冲击,像是魂被吸走一样,吓得魂飞魄散:怎么回事……!这令人颤栗的感觉在灯恢复正常之际消失了。夏逸大喘着气,附在镜面的手哆嗦着放了下来,惊魂未定:刚刚到底怎么回事啊……剧烈的心跳从身体里传来不安的余音。此时夏逸感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心跳,等等……我的心脏……在右边??她猛然看着境内的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颗痣本来是长在右边,现在是我的左边。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天昏地暗。良久,她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进入了镜面世界。
我的天哪,这是梦吗?她摸了摸镜子,自己根本回不去。她的思绪汹涌:我现在和镜子中的自己互换了灵魂,而用着镜子中自己的身体,继续在这镜面世界生活。我曾经读过关于镜面世界的小说,现实世界和镜面世界的事物是相反的,那么……
“逸儿。”夏逸身后突然传出的声音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转头发现原来是她的妈妈。“早点睡觉吧,明天早上你还要补课,别累着了。这个小长假,等补完课,一定要好好出去玩。”夏逸木讷地点了点头便快步走进房间关了灯,立马躺在床上。
“晚安。”
“哦……晚安。”
她裹着被子蜷缩在一起:好,就这样生活下去,这种事情,说给谁谁能信?不过,母亲的性格,竟和现实中的母亲截然相反了。
夏逸向来和母亲的关系紧张,一天说不上五句话,她觉得她的母亲脾气暴躁。而到了这个镜面世界,母亲竟如此温和。她想起来,镜子中的自己穿越到现实世界,以现实世界的身体在现实世界生活下去,和现实世界的母亲相处,肯定很麻烦。
她想着怎么会回到现实世界:有什么特定条件能回去?难道是灯闪了几下?我又不可能让它再闪……如是想着,她疲惫不堪,不知不觉睡着了……这个寂静漫长的夜,又会宣示着怎样的明天?
……
白天……白天!昨天晚上那个是梦吗?光明唤醒了夏逸的朦胧睡眼。她马上爬起身子,摸了摸自己的胸失望至极:心脏还是在右边,那么,看来不是梦啊。
母亲唤夏逸吃早饭。她默默感叹好久没听到母亲如此温柔的声音了。在餐桌上,看到母亲的微笑,渐渐萌生出一种幸福感,幸福得想溢出眼泪: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她看着母亲看得出了神,母亲颇感奇怪,打断了夏逸的思绪:“逸儿啊,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
“感觉你从昨晚开始就有些奇怪,没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
“嗯……过几天要上映一部新电影,预告不错,到时候一起去看吧?”
“好啊,什么电影……”
夏逸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愉快地和母亲交谈了。这一点一滴的时间她想牢牢抓住,不让任何一丝流出指缝。
……
夏逸到了补课的地方,她从未有过对补课有如此大的期待。到了镜面世界,她熟悉已久的补课同学和老师会不会也变得和现实的不同呢?莫名的紧张感涌上全身,渐渐处在右边的心脏也开始乱撞了。
她深呼吸着踏入教室,平时不和她说话的补课同学竟和她热情地打招呼。夏逸也早已有心理准备,也热情地回应。而昔日补课好友一声不响。看来他们的性格也与现实中的相反,才会有这样的情况啊……夏逸感觉很微妙,来到这个镜面世界,很多事物和现实相反,虽然觉得别扭,但也没有太糟糕。自己似乎有了双重记忆,偏偏是自己,居然来到了这个世界……
夏逸转了转手中的笔,之前古板严肃的老师变得风趣幽默,整个课堂的气氛都是活跃的。夏逸手中的笔越转越快,可是说这是对她的一份大惊喜,卷子写着写着,也会开心地不知不觉脸上扬起了愉悦的笑容。
“夏逸啊,什么事那么开心。”此时在夏逸眼中变得十分可爱的老师发了话。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心情好。”夏逸抬头,微笑地看着老师回答道。大大的眼睛满是从未有过的快要溢出来的澈亮。
……
回到家后,夏逸惬意地瘫坐在沙发上,可以愉悦地和母亲读过这个小长假了。不得不说这是夏逸最开心的一次补课,她渐渐喜欢上这个镜面世界。她想着:在未互换灵魂前,母女俩关系特别好吧——她一边沉浸在绵绵的甜蜜中,一边又鼻子一酸,想起现实世界的母亲与自己的关系如此紧张不堪。在这种对比下她内心五味杂陈,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我什么时候开始和母亲变成那样了呢……
她突然想起,人的性格既然相反的话,那么镜子中的自己性格也和她相反了。镜子中的自己到了现实世界去生活,又会是怎样?夏逸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怎样一般的性格,更是无法估量镜子中的自己如何了。
母亲走来摸了摸夏逸的脑袋,一个激灵夏逸下意识身体猛地一颤。
“你这次怎么那么大反应啊?”
“哈……你突然从我身后出现我……”
“对了,忘了和你说了,明天一起去给你父亲扫墓。”
夏逸看了眼日历,清明节……清明小长假?什么?父亲?扫墓?夏逸心里一惊。她猛然想起在现实世界中从母亲那获得的关于父亲的点滴消息。
那时,夏逸是从未与父亲见过面。倒是与父亲通了很多电话,聊天聊地。夏逸年纪小时不懂事,到了长大一点后她的母亲告诉夏逸:她的爸爸为了我们家有更好的环境在国外拼命工作,基本不会回来。但会和夏逸通电话。再等夏逸长大一些后,手机已经有了视频通话功能,夏逸吵着闹着要和父亲视频聊天,但母亲一直对夏逸说她父亲太忙了根本没空。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夏逸的母亲开始变得容易焦虑烦躁。夏逸一直疑惑,父亲那样拼命赚钱,我们家那么久以来却并没有宽裕多少,而且母亲仍是处处节省。夏逸发觉她一提起父亲,母亲就变得急躁,似乎是不想提起父亲这个人,她也不敢要照片了。
于是夏逸识相地对关于父亲的事闭口不谈,但母亲的急躁性子却一发不可收拾。而父亲的存在对于夏逸来说是家中的经济支柱,父亲渐渐淡出她的生活。
而如今在镜面世界中得知父亲已经去世了。
“哦,知道了。”夏逸不能停顿太久及时给予了回应。
她回到了房间,心里杂乱暴躁,欲哭无泪,深吸了口气开始理一下思路:父亲……去世了?虽说镜面世界与现实世界相反,但不能说镜面世界中父亲去世了而现实世界父亲还活着。
因为如果真是如此,那么现实世界里都是群活人然后镜面世界里都是死人吗?这两个世界的人都是活的,证明在生命的存亡不存在相反性,而是统一性。那么父亲去世的事实在两个世界里都是一样的……
分析至此,夏逸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魂不守舍:母亲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在镜面世界母女俩一起承担了这个事实,而她非要一个人自己承受吗……通的电话也都是假的。根本不存在什么经济支柱!这个家只有俩个人!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我根本不怕我身上烙下什么没有爸爸的标签!我根本不在意同龄人怎么看我啊!才不会……!
不争气的眼泪被夏逸使劲憋住,夏逸手中紧抓着衣领告诉自己,现在可不是什么哭的时候。
……
在这个世界中,夏逸平静地过了几天。今天晚上和母亲一起看电影,电影院里家很近,母女俩直接走过去。迎着夜色,微风拂过脸庞。最后一个红绿灯处,嗯,绿灯,快到了。夏逸好久没那么开心了,她像个稚嫩的小孩子般跑在母亲前面蹦蹦跳跳,结果钥匙从口袋里掉出来了。当她蹲下去捡钥匙时,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传来、一阵急促的脚踏地声、还有汽车照明灯的光芒……
该死,来不及反应了。
夏逸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自己往前推,她狠狠地摔在地上。接踵而来的是一阵不轻的车撞击声。她疼的头晕目眩,在地上蠕动着身躯,使劲地爬起来了半个身子。
“妈!!”
车前倒着自己的母亲,血在冰冷的地上渗出。她发出撕裂般的吼叫,可她突然感觉自己一阵恶心,眩晕,动不了。
怎么回事,我所处的这个躯体有晕血症吗该死!
夏逸使出最后的所有力气,歇斯底里地吼叫:
“来人!来人啊!!”
在她倒下去的瞬间,隐约听见远处有人大喊“那边出事了,快点报警!”。
……
嗯……我在什么地方,这里是哪。我的手好温暖,是有人握住了我的手吗。不对,我倒在了地上,然后我晕过去了。那是个梦吗……可是我现在,怎么浑身都是伤地躺在病床上,动不了。唉……?母亲?安然无恙地握住我的左手,坐在旁边睡着了。
夏逸苏醒过来,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心脏……回到了左边?”夏逸自言自语着。
那一切是个梦?还是我真从镜面世界回到了现实世界?
母亲猛然抬起头,布着红丝的眼睛,憔悴的神色,夏逸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母亲看夏逸眼神木讷,睁大眼睛急忙问道:
“夏逸?你醒了!你怎么眼神木木的!没失忆吧!刚刚去电影院的路上我被车快撞了的时候你推开了我。然后你……”
原来如此。那不是梦,是真的。
夏逸点了点用纱布缠着的脑袋示意母亲不用再解释下去。她现在想做件事。
“妈。”她虚弱地说了一声。
“怎么了?夏逸。”
“那个……”
夏逸抿了抿嘴,露出了一个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容:
“妈,我爱你。”
……
过了很久,夏逸终于痊愈了。她出院后,终于回到了这个熟悉太久的家。之前的事情,简直就像梦一样。她照着镜子,扬起了甜甜的笑容。
待在医院的期间,母亲天天亲自给夏逸喂食。与此同时,夏逸也一直在分析那件事: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与镜子中的自己互换了灵魂,各自在两个世界生活。就像平行世界,这本应该是一对平行线,可阴差阳错在某一点还是相交了。我在镜面世界时是母亲救了我,而在现实世界中是我救了母亲。
通过这个意外事故我又与镜子中的自己互换了灵魂。之前确认过这两个世界生命的存亡是统一的,那么,现实中我和母亲好好的,镜面世界那边的母亲应该也应该像我一样被救了过来了吧——
夏逸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到床头柜放着一本日记本。她想起来,她自己以前被母亲逼着要养成写日记的习惯可迟迟不愿写。那镜子中的自己却和她相反,有写日记的习惯。在这个现实世界中,留下了日记。夏逸兴奋而又激动地翻开来看:
2017年4月3日
我似乎来到了一个和我以前的生活相反的世界,我想在这里留下些什么。
2017年4月4日
这个世界的母亲一开始对我很淡漠,貌似很严厉的样子。大概还是和我原来的母亲的性格相反。当我关心她的时候,她竟然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我并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母亲的手被菜刀削破了皮,流了血。我想起我在我那个世界有晕血症。不过我现在所处在的身体大概没有晕血症,我很开心。
我急忙找了创可贴为她处理伤口。她一脸惊讶,不过没有说话。到最后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哭。我有些慌乱。她突然和我说起了关于父亲的事。告诉我父亲其实很早过世。一直不告诉我是因为不想让我知道自己没有爸爸而产生自卑感。
父亲过世这件事我在我的那个世界早就知道了。而这个世界的母亲大概瞒了女儿太久。说着说着,母亲又说到她拼命在外工作,看人家脸色,努力撑起这个家,备受压力的倾诉。我认真听着,告诉她不要什么事情都隐瞒,我也长大了,不能让你一人承受。
她告诉我她总是忍不住地脾气暴躁,说以前我顶嘴她总是忍不住打骂,说她会努力改脾气,也会把心里的压力向我倾诉。
我想,这个世界的母亲很需要女儿关心,也很需要沟通。
还有,今天的补课同学的性格都变了,这种感觉很微妙。补课气氛到时意外的严肃沉静,不像我以前补课大家那么吵闹。
2017年4月5日
……
夏逸翻着翻着,后面记录的都是和母亲的趣事。不知不觉中,夏逸早已是泪流满面。她轻轻地掩住自己的脸。
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了那么多。是我做得太少,是我老是自以为是,是我太冷漠……我……我根本不及你!
在某一页,化开了夏逸的泪水,上面写着:
镜子中的我与你,世界变了,母亲变了。
爱,仍然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