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瓜,已经是我们村的一位老人了,今年该有七八十岁了吧。按辈分,我该叫他“爷”,从小到大,一直称他“二瓜爷”。
方圆左近的人都叫他“二官儿”。小时候,我不识字,也没见识,唯一能长见识的事就是每天中午十二点到十二点半,跟着父亲听评书。在我知识储存有限的大脑里,总感觉这名字挺牛气的,因为说书人所说的“官儿”都是有地位、有权势、武功高、很显赫的人物。但他却不然,他只是一位独居者。若用“鳏寡孤独”来形容的话,只有一个“寡”字与他不符。
二瓜爷很命苦,从小死了爹,后来死了娘。父母去世后,他独自一人住在门朝西的一所单门独户的石头院子里。房子是石头盖的两间瓦房,有一个木格窗户,罩着已经发黑的白窗户纸。院墙是石头垒成的,一人多高,在西墙靠南头挤了一个大门,说是大门,其实也就是过一辆架子车那么宽。没有安一扇像样的门,只用粗细不同、颜色各异的木棍绑在一起拼凑了个半截门,一边用铁丝攀在石头缝里的木橛儿上,也只是挡挡别人家的猪,连鸡和狗都挡不住。
二瓜爷有一手绝活,人也善良。小的时候,家里穷,总是吃不饱。有一次晚上,跟着父亲到二瓜爷家串门,昏暗的屋子里,挂着一盏煤油灯,豆大的火苗随风摇曳。刚坐下,二瓜爷就从房梁上吊着的竹篮里取出了一个黑馍,看到馍,我这眼睛就放了光。拿到手一看:皮带馍!村里人都传说,二瓜爷蒸的皮带馍没人能比,这手艺是他过世的母亲教会的。大家有事没事,也都喜欢到他家里来串门,顺便可以尝尝他的绝活。我拿起馍,用手掂起一头,这馍就像卷在一起的皮带一样,投喽喽——向下抖开了!劲道,弹性,不会折断。听大人们说,皮带馍是用红薯面蒸的,但红薯面发了之后,变得很糟,没有一点弹力,能柔到一起就算是高手了,连村里最能干的妇女也做不出皮带一样的高水平,只有二瓜爷会做。平时用红薯面擀bia子,外面还得包一团白面,才不至于擀不成。真不知道二瓜爷的皮带馍有啥子秘诀!至于皮带馍是啥味道,已经记不起了,印象深刻的是手捏一端一bu (布)liu(溜)liu(溜),那光滑、弹力、跳动的黑带子就弹跳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