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来看一道题目。

【有一种叫做“天天彩”的彩票，每注售价2元，中奖的概率为1%，如果每注奖的奖金为50元，那么购买一注彩票的期望收益是(元)。】这是上海数学去年二模一道题目。

答案是负的1.5.

我们班学生竟然算出来是负数。

我当时开玩笑的把他骂了一顿。

骂他不是为了他好，是因为他不了解生活，too young ,too naïve.

彩票这玩意，怎么可能赚到钱呢？

                      那个爱买彩票的少年终于长大

高中有个郑姓同学，叫做郑方体，个子最高，是我们班永远的最后一排。

郑方体不热爱运动，不热爱女生。

即使身高最高，篮球场上丝毫看不到他的身影。

即使脸上没痘，高中四年也没见他跟一个女生表白。

每次大小考试，也从来没能挤进班级前10.

一样的喜欢在语文课睡觉，英语课打盹，数学课弯腰捡起一支笔，整节课听不懂。

数学老师拖堂李天王总说，他辜负了郑方体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生下来就应该是为诺贝尔，菲尔兹这些奖项准备的。

郑方体总是长着头发，坐在最后一排，你根本看不清他完整的一张脸。

我和郑方体交集不多，不在一个宿舍，平日里一个星期说不上半句话。

只是后来，因为一张彩票，多说了两句。

那张彩票是我在郑方体的桌子上看到的，当时我去最后一排扔垃圾，垃圾桶靠着他的座位，郑方体转过身，在垃圾桶翻来翻去。

我说，干啥呢？

他说，找纸。

找纸干啥，我问。

找纸，拉屎。他说。

我当然不相信他说的在垃圾堆找纸为了去厕所，待在原地看着他几秒钟。

郑方体尴尬的看着我，慢慢的从垃圾桶里面抽出一张已经揉成一团的彩票。

一张双色球彩票。

“你买彩票啦？”

“没有。拉屎用的。”他并不太愿意和我聊。

“靠，你拉屎用这么短的纸啊，骗谁呢？”

他尴尬的笑了笑，不说话，趴在桌子上，拿起笔快速的计算着。

我也迅速转身离开。

回去后，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尽管高中生买彩票的没几个，但国家和学校还是有明确的规定，中学生不能买彩票。

我想，郑方体可能是对我保持着防范之心吧。

老实说，我是个爱找人聊天的人，我妈说话痨，她说比她们办公室那一群成天数落社会的中年妇女还话痨，有次我只不过在家庭会议中发表了针对她改革剥削我爸的月生活费的意见，我妈使劲骂我，说最讨厌你这种话痨了。

后来我跟我妈说，话痨的人最讨厌话痨。

我还说了几句，娘炮最讨厌娘炮，我们班倒数第一最讨厌倒数第二。

我妈说，你说的很有道理，XXXX，所以你以后少说点话，言多必失，容易挨揍。

后来的一天晚自习，我们刚刚经历过第一次全校模拟考试，班主任说这次考试后，会根据每个学生的水平划线，一本线，二本线，三本线。那个晚上，大家小考小玩，大考大玩，教室直到很晚，才凑齐所有人，看晚自习的老师也象征性的在上面写着自己的备课笔记，只是示意大家不要太吵，以免巡查老师过来找事。

我们难得的放松在那个夜晚。偷的浮生半个晚自习闲。

郑方体悄悄从后门溜进来的时候，正被盯着教室发呆的我看到。

我想了想，走到他那边去。

“这张中了十块”，我扯了旁边一个空着的凳子，搬到他的桌子旁边。

“吴中，你也买双色球？”

“很久之前买的。中了十块。”

“中篮球了吧”，这不是本事”，郑方体突然异常的话多起来，然后补充，“你这算不上本事，现在流行的是3D，我跟你讲啊.....”

他让我坐下来。

我俩就这样开启了话题，用了一个晚自习，由一张双色球认识。

那晚，他说了很多，我也认真的听，偶尔补充一句。

我记得我妈说我是话痨，但那天我很明确的知道，坐在我旁边的那位同学才是话痨。

话痨眼中，所有话多几句的人，都是话痨。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那迷一样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纵横交错，一条条横线竖线，树立在其中。

这本笔记本没有任何上课的例题，没有错题，没有公式。

只有，日期，时间，公式。

以及每周的所有彩票3D的中奖号码，排成一个个矩阵行列式。

他说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精算师，就是华尔街那种报纸上说的在办公室里面拿笔算算的人。

他说有个表舅，每天在家里研究3D的排列组合顺序，后来有一个月，表舅中了10万块。

郑方体说，他表舅是他偶像。

郑方体还说，他表舅是睡着把钱给挣了。

说这些话的事情，他的眼睛一直带着光芒，精神焕发，连一直被班主任批判的头发好像了短了那么几毫米。

我记得的是，他唯一能够及格的科目其实就是数学，他学排列组合概率论的时候考过全班第一。

每次遇到捆绑法，插空法，难都爆炸的排列组合问题，我都会和郑方体交流，他的思路的确每次都很准确，实在有几次比较困难， 他就给我一个锦囊，锦囊是列举法，一个一个的举例。

每周五学校放假，住在宿舍的学生必须要上晚自习。

这之后的学习时光，我和郑方体也多聊了很多。

每次周五的晚自习，蔫了一个星期的郑方体，总是晚很多回到自习室。

回来时候都是那么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然后放肆的用他两颗大门牙，对我使劲的笑。

我偶尔搬到最后一排，看到郑方体就在那边研究他的笔记本.

一笔一划,合纵连横。

这时候除了笔记本，他还拿出另外一本“宝典”，“宝典”上面用铅笔直尺画满横杠竖杠，分为两章。

一张就做3d大典，一张叫做双色球神，双色球记录的尤为精彩，红球用红色，篮球用蓝色，一些地方还做些三角形笔记，自作批注，比他记得任何一个笔记都认真。

那一瞬间，尽管我岿然不动的刷着《五三高考》，但有足够的理由让我相信，郑方体以后是一定可以成为他说的那种精算师职业的，不说华尔街，也一定去北上广深这样的大都市里面混饭。

若干年后，在上海的高中同学聚会上，我再一次碰到了郑方体。

聊了几句，互相寒暄，他不再像当初给我讲解双色球那样激动了。

很无奈的吐槽上海，房价高的吓死人，衣食住行都花费太多，连找个路边的人帮忙剪个ipone卡也要被收十块钱。

我笑着说，十块钱，够买五张双色球了。

他笑着说，早不买了，那玩意，学了点数学的人都知道是国家用来骗钱的。

我说，是啊。

他问我吴中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说，在上海学校里面当老师。

教哪个年级？

高中。你呢？

混IT，写代码，程序狗。他静静的说。

我突然想。

如果经常用excel,一定后悔自己曾经画过的横杠。

我又在想。

也许吧，那个爱买彩票的男生静静长大。

吴中

一名高中数学教师。

数学试卷是由一道道题目组成。有选择，有填空，有解答。

有送分题，有只有北大清华学生能做出来的题。

题目和题目，随时会编织成试卷。

人生是由一个一个故事组成。有爱情，有友情，有亲情。

有柴米油盐，有海誓山盟天崩地裂刻骨铭心。

故事和故事，迟早会被回忆成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