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从法国梧桐上坠落下来,也许是脚滑吧。 这只夏蝉落到地上,摔成重伤,疼痛让他不停地扑腾、打滚、嘶吼,无论轻薄地蝉翼如何拍打地面,都已支撑不起他那肥硕的身体了。
好像没什么必要去关心一只夏蝉吧。他飞不起来了,他要死了,他要在我的冷漠中交待了他短暂的一生。或许不只我,下一个路人,下下个路人,都不会去关心一只蝉的生死,甚至给予一个眼神都显得多余。是的,一只蝉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莫要满地打滚了,莫要放纵喉咙了,安心地等待死亡降临吧,这样你会消失地更有尊严一些。请接收冰冷的水泥地作为你栖身的坟墓吧,莫要再怀念法国梧桐树枝上残留的浆液,你来自土地,又回归土地,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落叶归根啊,你有何值得眷恋的呢?请安心地闭上眼睛,接收夏风夏雨的洗礼,将高贵的精神镌刻在冰冷的水泥上,享受朝圣者的膜拜吧!
我这样想着,不曾回头看一眼,继续前行,背后仍旧传来他撕心裂肺地惨叫,他并没有像我想的一样表现出他的达观和对生死的看淡。面对死亡的降临,大抵所有的生灵都是充满恐惧的,不嘶吼难以体现存在感,总要有一些具体的形式对他即将到来的葬礼表达拒绝,比如哭天抢地地狂吼、打滚,比如视死如归地沉默、哲思。管他那么多做什么,一只夏蝉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蝉的死法有很多,被吃的,被人抓走玩死的,这些属于悲惨死一类;趴在树上“吃饱撑死”的,属于幸福死一类;还有像这只一样脚滑掉在地上摔死的,则属于不幸死一类,总之死法五花八门,还是比较丰富多彩的。突然在想,蝉的死法里有没有一种叫想不开的,比如投湖的,或者像飞蛾一样投火的,也许可以把这些归于英勇就义一类。研究死亡,这是哲学家的任务和爱好,我和哲学家八竿子打不着,又何必去操那份心呢! 不知道蝉是不是也有灵魂,至少人是有的。那蝉的灵魂不知道有没有好与坏,至少人是有的。那蝉的灵魂会不会转世成为其他生灵,至少人是有的。蝉都喜欢高高在上,是不是他们都习惯了指挥?蝉都喜欢指点江山、评春论夏,是不是他们都习惯了发表冗长的讲话?蝉都喜欢树木里最精华的部分,是不是他们都习惯了奢侈?一只高高在上的蝉死了,夏天就少了一份聒噪,一棵树就少了一些痛苦,同时“蝉噪林逾静”、“临风听暮蝉”的意境得淡一份。在我所经历的此刻,“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的赞扬在这只濒死之蝉的满地打滚里显得滑稽可笑。可是,我为何要嘲笑讥讽一只濒死的蝉呢?毕竟在岁月的长河里,有一位女诗人写下了“寒蝉凄切”,一直流传至今。可见,蝉还是有一些骄傲的资本的。固然他们的赞誉很多,固然得到许多文人骚客的寄情,可是,一只蝉的生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无情的转身将漠然和绝情发挥得淋漓尽致,我不认为一只蝉的生死与时间的轮转、社会的变迁有任何的影响。对于一只蝉的生死,我看一眼都觉得多余。蝉的生命并没有如诗词描绘般辉煌或凄婉、轻狂或哀怨、聒噪或真情,蝉的所有隐喻只是人的自作多情而已。
一只夏蝉从很高很高的法国梧桐树上坠落下来,我不看一眼,因为他的生死与我无关!直到有一天,我从很高很高的法国梧桐树上坠落下来,他不看一眼,因为我的生死与一只夏蝉也无关。
清隐书于2018年7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