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控制新型冠状病毒引发的疫情的蔓延扩散,我们这个地处偏僻的小山村也积极响应上级的号召,不拜年,不办红白喜事,不去麻将馆,集市暂停。
可我七十九岁的父亲却是闲不住的,一大早父亲就拉着他那自制的装满各种小菜的破三轮拖车去到了离家一里开外的集市上。
父亲在地上摊开了一块破塑料皮,在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从他的拖车里拿出来的几棵白菜包菜,几把菠菜莴苣叶,一大把付菜,一小篓芋头。
待我去到冷清得只有寥寥数人的集市上的时候,父亲已经将他的付菜菠菜卖得差不多了,其它几样菜却不是那么走手。
我站在父亲旁边,跟他唠着些闲话,看他动作缓慢地给人称菜,用稻草绑好菜递给人家,微笑着从人家手里接过几块散钱,塞进他斜挎着的破旧小包里,一脸满足的神情。
正月初七的太阳高悬在上空,将它的万丈光芒投射到了大地的每个角落,也投射到了猫着腰坐在矮小的折叠凳上的父亲身上。
阳光下的父亲身形瘦削,戴着一顶有绒里的很有些历史的破皮帽,满脸褶皱,背驼得厉害。他脚上那双我买给他的皮鞋上沾满泥巴,由于裤子有些短,裤腿处的肉都露在了外面。
父亲是极典型的泥腿子老农民形象,一点不讲究,穿着随意邋遢,只要保暖就好,给他买件衣服,他会暗自咕噜着脸上不见一点喜色。感冒了,买药给他吃,药楞是入不了他的口。
前天,我跟父亲去菜地砍白菜,父亲不小心砍伤了手指肚,那鲜血直往下滴,我让父亲歇着,我来砍,父亲却不停手,口里还一直说着,没事,没事,仿佛那血是从别人手上流出来的,于是,那一颗颗白菜上都有着父亲的血迹。
我看着塑料皮上那几棵静静卧着的白菜,想着前一天白菜上的血迹,心中莫名地紧了一下。
非常时期的小集市上,就只有几个买菜卖菜的人,买菜的人带着口罩买了菜匆匆走了,卖菜的两个老头,三个老太太就近坐着看着别人面前差不多的几样小菜,偶尔扯着嗓子说几句话,神色各不不同。
父亲的付菜,菠菜看着鲜嫩些,自然更招人待见些,所以也卖得快些。旁边的老头儿看着买菜的人只光顾父亲的菜摊,脸色有点冷。父亲笨拙地称菜的当儿,我分明觉察到了他脸上藏而不露的一丝喜悦,那一丝喜悦也撞击着我的心扉。
父亲的喜悦还在他低着头,从他的破包里拿出一张一张一块,五块,十块,二十块的钱出来清点他的收入的时候。
暖暖的阳光照在正在数钱的父亲身上,旁边的男人笑着打趣父亲道:“老倌子,买了几百块?”
“哪有几百块,就几十块。”父亲回话,一边整理着他手里一块一块的散钱。
“老倌子,看看你那破帽子,也不会换一顶新的,就顾着存钱。”旁边的老太太扯着父亲的帽子熟络地开着玩笑。
“哪有钱存喏。”父亲嘿嘿笑着,不置可否地回应着老太。
“也买了八十多块钱。”父亲跟我说,他的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听了父亲的话,我的心里却酸酸的。一斤白菜一块钱,一斤付菜两块钱,可这一两块钱需要父亲付出多少辛劳呢。从播种,到施粪肥,浇水,收菜,在冰凉的溪水中清洗,在刺骨的寒风中卖菜,偶尔父亲还会收到别人的假钱。
父亲手里的几块小钱来得真是太不容易了,但父亲却满足于他那份用卑微的劳动换来的微薄收入,父亲总是说:“能做就做到死。”那几个简单的字镌刻在我心里,将永不磨灭。
父亲的菜只卖完了大半,陪着父亲回家的路上,我从他手中抢过那三轮车的托绳拽着往家的方向走,看着父亲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听他说着:“今年要早点打些辣椒秧,到时可以卖点钱。”
父亲的话让我心中暖暖的,父亲对生活一直充满着希望啊,尽管他已经到了七十九岁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