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山水一程人。”

原创: 轻苔伴读 

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有各的隐晦与皎洁。

丙申三年,中国战败详和的第七年,中国政府这年苛岁加重,征收白银,下定己诏。

他于是在这个怯弱不安的年中出生了。

当时的国民经济初也不是凋敝的,只是后与多国缔结了条约,赔款割地的负重压的这安逸多年的雄狮早已在体内流出了陈旧破腐的像是生了铁锈的暗沉的血。

它咆哮却喊不出任何憾人的吼声,只能用着还没黯淡下去的的眼眸怒视着这群与国民相貌并无差别的匪盗,审视着在不见光的日子里的有识义人。

夏,六月裹挟着热浪般的风,风本来是柔和的,但掺杂了烈日的几分热力,便有些汹涌而至了。

深蓝的天与水做背景,狭长的一条云。江的南面有一池子的浅水,于是孩童们在午饭之间的这几刻中之间,顶着些炙光,拖着长长的影,鼓足了两腮帮子的气,喘着粗气摸鱼捉虾挖泥沙砾。

池子前有稀稀落落的干枯受损的杨树,它们似在这个世道里并不抽枝,展叶。

夏季自然也未能撑的起一片清凉的荫翳。那穿着灰色褪色的小罩衫的孩童,与他们一般年领,他身形更为清瘦,颧骨凸高,眼珠要掉落下来的。

幼时母亲奶水不足,杂食半填饱肚,这样如何能长成健硕的孩童。

大人们喘着粗气,驮着脊背熬过了夏的火热,于是迎来了秋。

在这秋收,在干燥的黄土地上光着膀子割麦露出了久见的欢欣。这是一种和平的气象,洁净清新。

他的父亲就在夏秋之交也因患病离世了,这算是悲剧更深了。

他生在一个小城,那时不做什么手工业,或是西方新式工业。依靠度日的,不过是祖辈遗传下来的几亩田产。

他的父亲死后,她的母亲自然是承担了养家糊口的重担,自打他记忆里,便很少再见母亲了,听她外祖母说母亲收谷雇船这类挣些中间差价的恒产,此外,他家后庭还有几处出租的厢房,在吃两元一月的租金,日子算是在母亲的看护下长起来了。

他后来上私塾,母亲便雇佣人来照顾他的起居。他年级比他大了七八岁的模样,是江浙一带的人,有南方女孩特有的灵秀。

一头深秀的长发,狭长的眼睛架在挺的鼻梁上,若这双长在旁人脸上,便少了韵味。

孤儿寡母总是受乡邻们欺负的,他常与那些乳臭未干的孩童争论,论武力是比不过他们,但他所特具的文弱书生气也并不能给他带半点好处。

他受了欺负当然只是哭,恨透了这群无赖的同龄孩辈。她时时抱他在怀里,用柔和的话语安慰他,柔长的话语绵延至宕,像融进了棉绒。

在未离乡之前,日日与他同处在一起,他脾气古怪和她闹,但她总是疼爱他的,看他读书写字。

他十二三岁时,营养不良导致胃痉挛,身体发热。病发昏睡了两日。至他从梦里醒转过来,她伏在他的脸。

日外的阳光透洒在室内,这微尘便没有地方藏逸了,她似是哭了很久的缘故,嘴唇泛白,两眼已哭的红肿。

她察觉我醒过来了,她便带着鼻音念叨着万幸醒来这等话。

再过几年,他便到远离家乡的小城读书了。入秋以来,便有人来他家说亲了。

后来她嫁了当地教书的先生。再见她时,她已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成了主母。

她的丈夫几年前就去世了,身兼父职的她挑些自家在田里种的菜在北街市上买。眼里早已没了以往的灵气,瘦的身子要随时倒下的样子了。她的黑夜般的长发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在她眼里,他仍旧是那个孤独可怜的孩子。

在他眼里,她不只是长于八岁的姐姐。

等他成年之后,那时私塾改成外国的学堂是新奇事物。这一年他步入了这新式学堂读书,因他生性怕羞,又碍于家庭出身缘故,他个子虽高却心底里比旁人矮了一等。

他本是想有一双新的皮鞋,再搭上学堂里崭新的直袍,才能显的自己与这城里人无异。

但又自知家中只有母亲一人承担开销,供他读了大学早已将多年母亲的积蓄掏空。

大地主和大军阀的掠夺,中国农村早已破产,还有这几年的内乱外患,将人们剥削的只剩骨架和血液了。

想到这他便不再有这心思了,于是拼命的读书,拼命的与学堂中贫苦学生相处,心里反倒与那些个富家或政府家的子弟们形成仇对。

他时时对着着悲情的世道愤恨着,喜欢读些悲歌慷慨的书籍,自己提起笔来,写当今的形势,更是痛哭流涕。

一个热血沸腾的青年,在学堂里想着冲锋陷阵,参加战斗,做个革命战士。终是遇不到这样的机会,只觉得在学堂里日复一日的学习没什么作为。

他在这学堂里唯一的女讲师留过学,初见她留的是齐耳的短发,又因学识丰厚,呼吸的是新进时代里的空气,与传统妇女是截然不同的。

在课堂里行云流水地说着改革,讨探着中国该行的光明大路,在这乏善可陈求学期间,这女讲师是他眼中熠熠生辉的明星。

下课后聚集在露天的餐厅中除了这城里的走读生外,剩下的就是身着羞仇衣衫的农村家庭的孩子了。

光景不好,年年缺穷,这年头是没有好转的迹象了。

他并不奢望能想城里政府家孩子一样吃的是白面馍头,穿的是直褂大衣。就是能想着与普通的同学一样吃的是玉米饼。

可是他成了吃寥寥几个同学中最为贫苦的。出于对自尊心的维护,他总是等到同学吃完了饭,他才切切懦懦的跑到这露天的食堂,揣了那个黑硬的窝窝头慌忙逃窜食堂。

他每日中午去吃饭更像是一场偷窃,他生怕有人看到他这如作祟般行为。

那日,他仍去拿午饭时,她似乎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心底的秘密了。当他意识到有人注视着他,他颤红的脸背对着她。

年少时的自尊心使他无地自容,他哆嗦着嘴却说出话,像石头卡住了喉咙,吞不下去也回不到嘴里。

她似是明白这个学生的窘迫。“你吃这个吧”

等他再转头声来,只留着一条长长的光影,此时他的碗里有一个白面馍头。

此后他便更愤恨自己的出身,愤恨了这个世道。但更多是他恨他自己缺少一个身份去光明正大的去追求这个似光一样的女孩。

他将对女讲师的爱慕藏于心底,有时也写了情诗。他总是在树影婆娑的长街自念着:“所有隐晦都留于昨日吧,遇你,泠东散尽,星河长明。我总是爱着你的,与你朝暮年岁共往,与你行至天光……”

他平日里的仇视大抵是惹到那官家子弟们的莘莘不满了。

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总要向众人展露他手腕上的洋表的县政府家儿子,领着一帮子趋炎附势的人翻了他的床,将他的头打的淤青流血。

同时,他那羞于表露的情诗,他藏在心底的秘密被那么一群恶俗的人翻看了出来。

他们大声念道着,嘲讽着。在这个空气中都藏有针的厢房,他擦过带血的嘴角,冲了出去。他不知道奔向何处,只是拼了命的跑……

在这个并不太平的世道,有些悲情的出生,有在世间孤独的游离者。

正如他呆立在大风圈外,紧握着空的拳头,流的是悲壮旁观者的哑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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