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在写诗的时候大概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写诗,自己是诗人。
“诗人”并不是个职业,一个普通的称号,而更应是一个冠冕。
或者说的贴切些,诗人是一个无冕之王。
这又让我想到古希腊的哲学家第欧根尼,他的职业准确来说,可能是个乞丐,他的生活状态,按那时的人来说,“那个狗一样活着的人”。对的,第欧根尼,赤身裸体,长年住在一个木桶里,拥有的所有财产只包括这个木桶、一件斗篷、一支棍子、一个面包袋。
但他是犬儒主义哲学的创造人。有一次亚历山大大帝访问他,问他需要什么,并保证会兑现他的愿望。第欧根尼回答道:“我希望你闪到一边去,不要遮住我的阳光。”亚历山大大帝后来说:“我若不是亚历山大,我愿是第欧根尼。”
人们总以为桂冠很华丽,诗人很高贵。
但是,不是的,生活中的他们或许蓬头垢面,惨不忍睹。
《我的诗篇》中,一群流水线上的工人,背井离乡,朝夕做的是一样的事情。工作也是不稳定的,“我是叉车工人,也可以胜任内刊编辑。”这是那个年轻的工人在找工作的时候说的话,只是最终他要回家去做一个杀猪匠。还有一个近年频频入耳的名字——陈年喜,因一首《炸裂志》而得名“炸裂诗人”,梦想着能够走出大山,经营一个书报亭。在影片中,他给父亲、妻子写诗,但是抵不过现实,一个年迈卧床,一个青春已逝,他自己亦是无力改变。邬霞是影片中唯一的女性,一个女工人,衣柜里是少女心满满的吊带裙,她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漆黑的房间里,她会穿上这些裙子。影片中最无助的是许立志,那个早已用诗写了遗书的跳楼工人。他的耻辱,他的心酸,他的迷茫,都在诗里。他的父亲,仰着头,含泪说着这样一段话:
这个老父一直想不通自己的孩子会自杀、写诗、做无价值的事。
工人阶级因着一些原因他是失语的。但不但表他没有思想。他们不是流水线上的机器,而是有血有肉的人。我曾经采访过诗人泉子,他说:其实每一个人都是诗人,已然完成的诗人或依然未完成的诗人。因为诗不是分行的文字,诗是我们的初心,是我们的心在语言中袒露,是我们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的孤独、悲伤与绝望在语言中留下的痕迹。这颗初心,或者说诗心是我们共有的。
真正思考的人总是在内省。他们经常责难自己。所以有些诗人,因为他的天性害羞内敛,他选择写诗去表达。而又正因为他内向的天性,他会对自己写过那么多话而感到不安。佛家说:能够禁语是最佳的闭关。于是很容易地,他们会进入最佳的闭关,永远的闭嘴。
自杀是最有力的静默。可能也是最有力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