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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是一个风车,是木头以及彩色塑料拼做的,非常普通,甚至不如路边几块钱买的塑料风车,现在堆放在这个旧盒子中,依然是五彩的,保存得很完好,就是看起来没有那么新了,色彩倒是有那么点复古的味道,不过陆秋索实在是想不起这风车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风车对曾经的自己很是重要……
陆千索有收藏旧物的习惯,家中专门有个小的储藏室,用来放置大大小小的盒子,里面大多是些“回忆物品”,是因为不忍岁月骛过罢了,只不过这些东西基本上只有放进去,几乎没有拿出来了再,而今天碰巧寻到了这个。
旧盒子被各种盒子箱子给埋藏,尘封了起来,它是铁皮装的,边缘微微有铁锈,但是并不严重,上面印有很喜庆的娃娃,打开盒子,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烈的木头气息,这个味道很好闻,就像是小时候住的木屋子的味道一样,瞬间便令陆千索有所触动,其他的东西陆秋索都有些许印象,而唯独这个风车没有。
风车的正中心似乎是一个黑色的橡皮筋,正是女孩子绑头发用的,强烈的好奇心促使陆秋索将橡皮筋取了下来,随后便注意到橡皮筋下面居然遮挡着一个刻着的歪歪扭扭的字,尽管字并不端正,但是很明显能够感受到刻字的人曾经很用心地一笔一画镌刻。
“这是……莫?”
陆秋索的脑中依旧没有什么记忆,于是只好询问父母,当你淡忘了,当你迷惘了,父母永远是最好的时间胶囊,你曾经的样子总是会被收藏在父母的脑海中,一向如此。
“哦?奥,莫莫吗,就是那个唐莫莫啊,你不记得啦?你小时候村里拐角路口唐姐家的女儿啊,小时候跟男孩子一样天天带着你瞎混,那时候别提有多捣蛋了……”母亲一边忘我地回忆着一边说道。
当听到这个名字之时,陆秋索心中一顿,好似有一双温柔的大手拨开了遮挡记忆的帷幕,露出一片柔软。
【2】
唐莫莫是在陆秋索十岁的时候搬来村子的,和她妈妈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单亲家庭的原因,唐莫莫表现的像个假小子,而陆秋索的性格跟她完全相反,按照陆秋索现在对自己的评价,那就是愚蠢、懦弱、胆小。
还记得陆秋索小时候经常经过一家院子,院子里有一个稍大的男孩最喜欢放狗追着小孩跑,以至于陆秋索现在看到狗都下意识地躲开,而当唐莫莫来到村里,和陆秋索成为朋友之后,这个大男孩便再也没有追过陆秋索,后来知道原因是唐莫莫引来一群野狗追了他一晚上,男孩回到家身上一块好的衣服都没有,往后再见到唐莫莫便就绕着道躲着走。
还有一次唐莫莫领着陆秋索到陌生的山上到处乱跑,陆秋索从不敢独自去山上,但因为有唐莫莫这个无法无天的“领导”在,她们还是“一往无前”了,然而不出所料,她们迷路了,换做是别的小孩,这势必会成为童年阴影,但是有唐莫莫在,陆秋索就连眼泪都没掉几滴,因为只要掉眼泪,就会被嘲笑,被恐吓,不过令陆秋索印象最深刻的是:唐莫莫在迷路的时候一声都没有吭,被她妈妈找到了却哭了,她妈妈抱着她哭,一边抱着一边说“妈妈已经没有爸爸了,要是再没有莫莫该怎么办啊!”,而唐莫莫也是大哭一边说着“我再也不乱跑了”。
现在陆秋索才知道,那时候的唐莫莫是逞强到令人可怜的。
……
而关于这个风车的故事陆秋索也是有印象的,那时候陆秋索家并不贫穷,去镇上的时候见了风车很是欢喜便买了一个,便开始在唐莫莫眼前炫耀,而唐莫莫本是在镇上生活的,生活落魄了便搬到这里,自然是见过风车的,本身并不稀罕,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陆秋索炫耀的时候,唐莫莫有所触动,便向陆秋索讨要。
那时候太阳刚刚落山,夜幕也刚刚降临,风车就在白天与黑夜的空隙中转啊转,在远方刮过来的风中转啊转,在两个天真无忧的小孩的手上转啊转……
“这个风车可以给我吗?”唐莫莫一边盯着恍惚的风车一边对陆秋索说道。
“这是我爸爸去镇上买给我的,才不给你呢!”陆秋索很是得意地把玩着。
“恩——你如果把风车送给我,我以后就娶你!”
“才不给呢,那是我的!再说了,你是女孩子,你娶不了我,只有我能够娶你。”
“谁说的,我妈妈说了,我能够保护她,所以男孩子能做的我也可以,而且我比男孩子强一万倍!”
“那我比你强一百万倍!”
“得了吧,你就是个胆小鬼!”
“哼!才不是!不理你了!”陆秋索把脸撇向一边,嘟囔着鼓着脸颊。
而就在这时唐莫莫看准时间,一把将陆秋索手中正在随风转动的风车夺过来,“略略略”地做了个鬼脸便跑走了,弄得陆秋索气急败坏,但是奈何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过,最终随着时间的流逝便忘记了风车的存在。
小孩子嘛。
……
【3】
而现在不同了,陆秋索眼神恍惚,一切都说得通了,但也正是如此,陆秋索却更加烦躁了,他开始再也无法左右自己的思绪,就像这个静谧无风的夜晚,正因为没有风,心中的风车似乎永远也不会再转动,不会像儿时那样,而那个旧风车就更不会让它转动了,或许是因为怕它毁坏散架,又或许是怕风车转了,下一阵就不再认识了。
后来母亲告诉陆秋索她自以前就很是照顾唐妈妈一家,即便她们搬走了,都还有联系,而当陆秋索听到这话之时,双眼立刻亮了起来,便立刻要了联系方式,怀着忐忑的声音,拨通了电话。
“喂,谁啊?”电话那头是个女生的声音,是个清澈的女生的声音,声音很细腻甜美,很好听,就像是沐浴在带着淡淡花香的春风里一般,那是陆秋索从未有过的感觉,而陆秋索则是心中一顿,不知所措起来。
“你……好,请问是唐小姐家吗?”陆秋索的声音略带颤抖。
“不是哦,我姓赵,不好意思,你可能打错了,滴——”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机器声。
陆秋索关掉手机,叹了口气,闭上双眼,脑海中不知觉地浮现出那时候的另一个画面:那是两个小孩,依旧在夜里,在风吹得到的地方,她们面对着面,气氛依然是那么天真幼稚,尽管,在那时,有两滴眼泪永远落在了风里。
“那你要怎样才能不走啊!”小小的陆秋索哭得像个花猫,眼泪簌簌地往外冒。
“除非……”女孩努了努小嘴,看了眼天空思考着说,“除非……你把夜空送给我,漫天星星的夜空!不过,你这个爱哭鬼是不可能做到的,我爸爸都做不到。”
“这还不简单!”陆秋索用小臂擦了擦脸,随后起身“哒哒哒”地往家赶,不一会儿便带出一个手机,是翻盖式的“小灵通”,紧接着陆秋索在女孩的注视下拍下了一张照片。
“哝,送给你,你要的夜空!你现在不走了?”陆秋索直接将小灵通给了唐莫莫,而唐莫莫愣了一下。
“噗!”唐莫莫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见过手机呀,真笨!”
可是虽然这么说,但是唐莫莫并没有把手机还给陆秋索,或许是陆秋索没有注意到,从不落泪的唐莫莫此时眼角却擒着一弯浅浅的星河,像夜空一样。
第二天陆秋索醒来,母亲告诉他唐莫莫已经走了,唐妈妈改嫁了别人,她们一起到城里生活去了,而那天,陆秋索没有落一滴泪,此后也都没有。
……
【4】
不知为何,陆秋索的心中总有一丝牵绊,或许也可以说是骨子里的懦弱,又或许是他不愿打扰对方的借口,或者是即将面临陌生的胆怯,也或许是对淡忘的恐惧。总而言之,陆秋索拿着手机,再也没有作为了,和小时候一样,被狗追时,被欺负时,迷路时,把父母手机弄丢了被打时,等等,陆秋索一向如此,像个懦弱的逃犯一样,他恨自己,像恨罪不可恕的逃犯一样。
或许是失神的时间太久了,陆秋索丝毫没有注意到插放在桌上的旧风车突然转动了起来,缓缓地,自然地,简单地转了起来,当陆秋索抬头的时候,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个长相并不怎么出众,却十分熟悉的面孔——那是一个小女孩,眼神中带着一丝笑意,那是微笑?亦或是嘲笑?
“胆小鬼,你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猛然间,陆秋索惊醒了,也就是在那一刻,陆秋索拿起了手机拨打了一串号码,像一个勇士一样,义无反顾地,不计后果地拨打了过去,而这个号码并不是他母亲给他的,而是儿时他母亲的电话号码,而那个手机现在自然不在他母亲身边。
一声,两声,三声……是响铃的声音,也是一场豪赌!
“滴答!”
“喂!”
“喂!”
几乎是在同时,两个声音交汇在一起,这仿佛是跨越时空的交汇,陆秋索的对面似乎正是那个从来不哭的打扮地像个男孩一样的女孩。
“你……好吗?”
“天哪,怎么可能!你怎么打电话过来!我还在想,这个小灵通怎么可能会……你怎么打来了!”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
“对了,那风车怎么会在我这?”
“我要走那天一大早去找你了,听说你前一天晚上哭得厉害,一直没睡醒,我便把风车放到你的小盒子里,风车被我弄坏了,我当时想着要是你再哭鼻子那就太丢脸了,所以我就随便修了一下,还你喽!”
……她们畅谈了一夜,就像小时候那样,就像迷路时那样,陆秋索不提及她小时候的样子,唐莫莫也不提及他儿时哭鼻子的样子,但是他们双方都知道。就像——陆秋索知道她喜欢有星星的夜晚,而唐莫莫也知道他风车被抢走的时候并没有哭泣一样。就像——路秋索保留着风车,而唐莫莫保留着那个夜晚一样。
后来,陆秋索把风车放在了阳台,风车再一次迎风转动,特别是在每一天有星星的夜里,特别是在每一天迎接夜晚的风里。
年少的情谊没有什么知觉,就像风车一样,在有风的地方,终究会转动,若当你把风车放在风里,风便会告诉你,她来过;多年以后当你把风车重新放回风里,你是否会勇敢地迎接、勇敢地追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