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娘打起一勺粥,凑在嘴边吹了吹,送到了余立的嘴里。余立是张大娘的儿子,唐氏综合症,六岁瘫痪在了床上。张大娘为儿子擦了擦嘴角的残液,拾起碗,舀起一勺粥,凑到嘴边吹了吹。
哐哐哐,门被拍得阵阵作响。张大娘把碗放到一旁,起身去开门。
两个披着红马甲,戴着红帽子的男人,他们一个高一个矮,一个拎着油,一个扛着米。他们挤进张大娘家的门,把米和油甩到地上。
“大妈,东西给你放这了。”高一点的男人嚷道。
张大娘似乎没听见,头也不回。
“大妈,我们要走了”矮一点的男人扫了眼床上的余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难道要养他一辈子不成?我看,还是把他送到福利院吧。”
张大妈背对他们,盯着墙上一张黑白照,照片里的老人笑容慈祥。张大娘什么也没说,仿佛一块石头。
门重重地关上了。
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带了雨后的湿气,张大娘坐在马路牙上揉着自己的膝盖。手边装着塑料瓶易拉罐的麻袋,仿佛泄了气的气球,软软的伏在地上。
张大娘撑起身子,拍了拍土,走向下一个垃圾桶。
太阳渐渐沉了。张大娘背了半袋罐子走着,她瞧见地上有张紫色的五元。她快步走去,探出手,即将要够到了,张大娘的双膝却猛的一弯,竟然跪了下去。连忙抄起五元,再定睛一看,原来不过是塑料包装而已。
张大娘好不容易站起来,她扶着墙,拖了袋子,赶着向回收站去。
给儿子喂完饭,张大娘摇起了拨浪鼓,鼓声当啷,她轻轻哼着童谣。哼了几十年的童谣,张大娘的嗓子早已哑了,听不出词句,只有起伏的音调。
四十多岁的余立像孩子一样笑,张大娘也笑。
“姑娘啊,你们这里收不收我儿子那样的人?”张大娘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比划着。
“您的儿子怎么了呢?”
“他就是倒在床上,一直要有人照顾的。”张大娘用拐杖点了点地,“我呀,没几天好活了,得有人来照顾他。”
“您要不然先参观下我们福利院?”
张大娘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过一间又一间房,房间里乱哄哄,臭熏熏。戴着白口罩的护工面无表情,像拍打死肉一样拍打人。张大娘摇了摇头,叹口气,离开了。
最终张大娘花完了身上的钱,也没能为儿子找到一个好的去处。
这天越来越冷,又刮了场大雪,张大娘的双膝疼得厉害,一日下来也只勉强能捡半袋瓶子。
张大娘回到家,给余立喂完了饭。余立偏着脑袋,望向柜子上的风车,嘴里嘟嘟囔囔的。
张大娘尚未站起,双膝却似遭了重击,忽的折了下来。张大娘跪在地上,攥着床单,咬紧了嘴唇。
余立哭了起来。
张大娘敲打着自己的膝盖,却无论如何也没能站起来。
夜深,张大娘给余立盖好被子。自己拉张板凳,守在老伴的遗像前,一夜未眠。
雪已经停了,窗外是一片肃穆的景象。
张大娘往儿子里的饭里掺了安眠药。儿子手里握着风车,安静地睡着了,就像好多好多年前的一天。
张大娘收起了儿子手上的风车,捋了捋儿子乱了的头发。
张大娘抓起枕头对着儿子,她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用力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