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干农活的农村男孩

我生在七十年代贫瘠的豫西农村。是一个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我们的日子更苦。

1.不愿意干农活

印象里，八九岁以前，虽然很穷，我还患有贫血症，经常一个人蔫蔫的坐在村里的土墙根下，但我并没有感受到农村劳动之苦。因为那时还是生产队大集体，大人上工按工分算收入，小孩子是不用参加劳动的。唯一的所谓劳动，就是每年放麦假、秋假的时候，在村子里的各个交通要道站岗，检查社员有没有偷了生产队的小麦、玉蜀黍或者是棉花。但这又实在算不上劳动。我们几个同学在路口设卡，插着红旗，一点也不累，反倒觉得很神气，俨然就是电影里站岗放哨的小八路。

好景不长（应该带引号才对），农村搞生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没有了生产队长在村里敲钟一遍遍喊“上工了啊”，可是大家都起早贪黑地在自留地、责任田里自己忙活，谁也不想偷懒儿。头脑灵活的家庭马上就开始养猪、养兔、养鸡，搞起了多种经营。

大人忙了起来，孩子们也不能再闲逛。大孩子放学后要下地干农活，小点儿的孩子放学路上、放学后要给猪啊、兔啊割草。依然还有麦假、秋假，但我们的任务已经不再是站岗放哨，而是帮着大人收麦子、玉蜀黍或者是棉花。

那时候我们哥仨平时的任务是割草喂兔子。哥哥任务完成的最好，每次都是满满的一筐。弟弟年纪小，他割多割少也没人管。奶奶总说我割得少。想想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兔子吃的草，也不愿去想兔子爱吃什么草，哪里有这种草。所以，每次回家都割不了多少草。为了遮人耳目，我就在筐里篷上树枝，把草松松地放在树枝上面，貌似满满一筐的样子。

夏天，骄阳似火，麦子好像都要燃烧了，大人们弯着腰，挥动镰刀，唰唰的声音过后，麦子倒在手里，立即被熟练地打捆儿放在身后，又继续挥镰向前，一刻也不停歇。秋天收玉蜀黍，虽然没有了骄阳的炙烤，但钻在密不透风的玉蜀黍地里，依然是闷热难耐。这两个农活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麦秸秆、玉蜀黍叶会把人的胳膊、身上划出无数的小口子，人一出汗渍在伤口上，蚀得钻心的疼。

俗话说，抢收抢种。一年的辛勤劳作，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大人们谁都想颗粒归仓，于是就与天气赛跑，趁天好拼命地干，全然顾不上酷暑闷热、伤口疼痛。我却受不了这种罪，不是远远得落在全家人的后面，就是站在地里搓身上的灰（大家懂得）。

2.给自己找出路

全家人都说我不是干活的料，可我又不能闲着。我们家以前是在老陕州城西菜园种菜的，农村搞承包制以后又重操旧业，在自家责任田里种黄瓜、西红柿、豆角、茄子、辣椒、瓠子等各种蔬菜。平常农闲时，父亲就把菜送到市里卖钱，贴补家用。麦收秋收时节，父亲就顾不上去卖菜了。最初父亲想让我哥去卖菜，可我哥宁愿在地里干活，也不愿去卖菜。我就主动提出要求，让我去卖菜。父亲有些吃不准行不行。一是我那时才十四五岁，到城里丢了咋办，二是卖菜需要骑洋车（自行车）带一百多斤的菜到二十多公里外的市里，我能不能带得动。我说行，父亲答应我试试。我很高兴，因为可以不在地里被太阳炙烤、被麦秸秆、玉蜀黍叶子扎，又不吃闲饭。

第一次去卖菜，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去市里卖菜的地方我是知道的，以前也跟着父亲去市里卖过菜。最主要的是我从来没有骑车带一百多斤的东西。父亲说第一次少带点，两个大半筐，八九十斤。那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我和父亲已经在菜地里摘好菜，装在两个专门定做的长方形铁筐里。父亲帮我把铁筐挂在自行车货架的两边，让我试着看能不能推得动。我握着自行车把推着往前走，还挺稳当，就说没事能行。

从菜地到大马路上以后，就是桥头大下坡。这是对我的第一个考验。下坡车速快，能不能带着八九十斤菜把好自行车，我着实心里没底。但既然应下了这个差事，我就得硬着头皮上。上了自行车，车子左右晃了几下，还好马上稳了下来，我长出了一口气。有了这个第一步，我心里就有了底。

可对我的第二个考验马上就来了。下了桥头大坡不远，就到了国道雷家湾路段。那时候老国道雷家湾段去市区是上坡路，坡长约一公里，而且很陡。因为坡大，一些拉架子车去市里卖菜的到这里一个人拉不上去，也就有了商机。几个家里有快牲口的人家每天天不亮就在坡下等生意，看见拉架子车上不去坡的，就套牲口帮着拉架子车上去，收些费用。我的自行车没有帮手，只能靠自己。我两手抓着自行车车把，身体前倾，用尽全力往前推车，几乎是走一二十米就要停下来喘气休息，不到半坡衣服就已完全湿透。这是我第一次推自行车带着八九十斤菜上雷家湾大坡，已经记不清用了多长时间，但当时那种筋疲力尽的绝望，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

克服了下大坡的惧怕和上大坡的无助，其余已是坦途。虽然还有大坡、下坡，但我已经过，也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到了市区和平路菜市场，遇到的第一个困难是找摊位。菜市场的摊位大多数早已被菜贩子租下，像我这种自产自销的，只能碰运气找难得的没人租的空摊位。转了两圈，还算运气不错，终于找了个小空摊位安顿下来。

如果说在菜市场遇到的第一个困难可以靠运气解决，那么第二个问题解决起来就有些困难了。卖东西要想卖的快，需要主动推销，这对我一个十几岁的学生来说，是一个很难为情的事情。看着别人吆喝叫卖，主动和来来往往的行人打招呼，我只有傻看的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干等着有人问我，才会报上菜价。

那天一直到下午很晚，我才卖完了菜回家。

3.喜欢就能成功

我不想在炎炎烈日下干农活，但卖菜对我来说，却是我喜欢的。很快我就对卖菜的事熟门熟路，驾熟就轻了。骑自行车带一百多斤菜轻松自如，上坡推车我已不再傻乎乎的推车把，而是双手推着车后面的铁筐，就省力不少。我很快和几个菜贩子混熟，每天不用再找摊位，只要我的菜和他们的不一样，他们就会给我让点地方。后来我甚至不再零卖，只等宾馆、饭店、军营的采买来了，直接把菜批发给他们，然后早早回家，干我想干的事情。有时遇到价格合适，我还有会在市里早早卖完我的菜，再批发一些适合在我们乡下卖的菜，带回来零卖，赚个差价。

以后的初高中阶段，我的假期几乎都是在和平路菜市场度过的。帮家里卖菜成了我在家里不吃闲饭的重要表现，甚至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我也从中收益良多。譬如与人交往的能力，口算的能力。特别是让我及早了解了社会，认知了很多未知的世界。我想大部分高中生毕业时，对学什么专业是认识不清的，而我当时根据高考分数选择了我现在从事的税收专业，我是十分清楚的。因为我卖过菜，很早就进入了所谓的市场。

当时我还有一个人生规划，如果考不上学，就去和平路市场当个菜贩子，争取做个大的蔬菜批发商。人生如果可以假设，现在的我又会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