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是岁,以太仆(相当于弼马温的官)刘舍为御史大夫,济南太守郅都为中尉(掌管都城治安)。
始,都为中郎将,敢直谏。尝从入上林,贾姬如厕,野彘(野猪) 卒(音:促,突然)来入厕。上目(用眼睛示意)都,都不行(不肯离开皇帝去救贾姬);上欲自持兵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不自重),奈宗庙、太后何(置国家、太后何地)!”上乃还,彘亦去。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看重)都。
都为人,勇悍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不受礼品),请谒无所听(不听说情)。及为中尉,先严酷,行法不避贵戚(执行法律不回避权贵)。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白话文】
这一年,任命掌皇帝的舆马和马政的太仆刘舍为御史大夫,又任命济南太守郅都为中尉。
当初,郅都为中郎将,敢直谏。曾经跟皇上入上林苑。贾姬入厕,一只野猪不知从哪儿来,突然也跑厕所里去了。皇上递眼色给郅都,郅都不动。皇上急了,自己操兵器要进厕所去救贾姬。郅都上前跪伏说:“死了一个美姬,再换一个就是,天下还缺贾姬这样的美女吗?陛下就算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又不为宗庙、太后考虑吗?”皇上于是转身回来,野猪也自己离开了。太后听说后,赏赐郅都百金,由此器重郅都。
郅都为人,勇猛彪悍、公正廉明,不发寄私人书信,不接受私人礼物,别人请托办事,一概不听。等到他做了中尉,执法严酷,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了郅都,都侧目而视,称他为“苍鹰”。
[点评]
汉景帝这两个任命可谓是一软一硬,用太仆出身( 在朝廷无根基)的刘舎填补御史大夫,属于 “软”,是不想让监察、言官有太大的发言权;用不近人情、忠心严厉的“苍鹰”郅都这个狠角色是为了不让宗室权贵说话。总之,一切是为了加强皇权,为了对付潜在的来自太后、梁王、刘荣的力量,为了自己的病体破障,为了幼小的太子刘彻铺路。
【原文】
三月,临江王荣坐(犯罪)侵太宗庙壖垣(音:阮,短墙)为宫,征诣(征召到)中尉府(郅都)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给皇帝写信),而中尉郅都禁吏不予;魏其侯(窦婴)使人间与(暗中送去)临江王。临江王既为书谢上,因自杀。窦太后闻之,怒,后竟以危法中都(给他加上重罪)而杀之。
[白话文]
三月,临江王刘荣被指控扩建王宫时,侵占了太宗祭庙外墙余地,被召到中尉府接受问询。刘荣希望得到刀笔,写信给皇上解释。中尉郅都禁止狱吏给他。魏其侯窦婴派人偷偷送进去,临江王才得以写信给皇上谢罪,并自杀。窦太后大怒,运用严苛的法令,给郅都找了一个罪名,杀了郅都。
[点评]
对于原太子刘荣的死,司马光写的极为简略。然而,细究一下,这省略笔墨的史书却隐藏着细思恐极的内幕。
我们先看疑点:
刘荣是什么样的人?曾经的太子!当朝皇帝的亲儿子!即便被废,还是临江王!那郅都有什么胆子敢审查刘荣?即便真正的铁面无私,而作为皇帝的儿子,郅都有什么权利敢限制刘荣为皇帝父亲上书?
刘荣犯的罪,该处死吗?
侵占皇上祭庙墙外余地,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当初晁错就干过,景帝并没有问罪。为什么对臣属如此之宽,而对亲生儿子如此严苛呢?我们可以想想,刘荣才多大,父亲都没死自己要宗庙之地干嘛?
所以,这真是刘荣死亡的真相么?
也许有人说,前面已经铺垫了郅都的铁面无私,刘荣犯了法栽在郅都的手里,只能算倒霉!然而历史并不这么简单。
我们要注意司马光写的一句话,“济南太守郅都为中尉”, 注意,济南太守!
为什么要注意济南太守这个官名呢?我们看到济南这两字,是不是觉得有点熟悉。没错,汉武帝刘彻被立太子之前他是胶东王。济南毗邻胶东,更巧的是刘彻和郅都同年被封至山东,一为胶东王一为中尉。
随着刘彻被立为太子,汉景帝提拔了刘彻身边的人,郅都辅佐刘彻。而刘彻为亲哥哥刘荣设局,即便刘荣已被废,然而只要在过去对你造成威胁,即便如今失势,也要痛打落水狗,也要从肉体上彻底的摧毁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
然而还是不对,汉武帝是少年登基,立为太子时才六岁,刘荣被废死时汉武帝也才八岁。试问一个八岁的孩子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权谋和心智呢?
那么逼死刘荣的人究竟是谁呢?
我们要注意《资治通鉴》里这一段话:“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中尉郅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间与临江王。临江王既为书谢上,因自杀。”
刘荣想给皇上上书陈述自己的冤情,而郅都勒令监狱里面的官吏不许给他纸和笔,魏其侯偷偷让人给了临江王,然后临江王给皇上写完了书信陈述了自己的冤情,自己就自杀了。
这里又有3个疑问:
1、郅都有什么权利不让皇子刘荣给汉景帝上书申诉呢?
2、刘荣究竟到底有没有侵占宗庙?
3、即便侵占宗庙,刘荣也罪不至死,那么刘荣为什么会选择陈述自己的冤情后自杀呢?
答案是:
1、郅都没有权利不让刘荣上书,但有人吩咐了郅都,你上书也没用。
2、你侵占没侵占宗庙已经不重要,有人要你死,你无罪也得死。
3、刘荣知道是谁让自己死的,这一切那一瞬间刘荣看开了,他只是上书做最后一份自己人生的陈词。
一句话,让刘荣死的这个人,就是汉景帝!
纵观当时的朝政,哪怕是纵观天下,有这样胆子和权利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刘荣的亲生父亲汉景帝。多狠心的父亲为了一个儿子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活生生逼死。
历史的残酷性在这一刻彰显至尽,在权利和政治面前,有什么亲情可言呢,即便你为儿子,兄弟,如若挡在权力和政治面前也是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