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25日星期三 18点47分
“叔,你去哪儿啊?”收拾大门口的积雪时,我看到泽玉叔走过来,老远就跟他打招呼。
泽玉叔腿脚还灵便,但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我说的他没有听见,虽然离我已经不远了。
一个唐姓邻居走在他的前边,戴着一个大棉帽子,他扬起脸,看着我说:“岁数大了,耳朵聋了,你说的声音小了,他听不见了。”
我知道的,泽玉叔的耳朵早就听不太清了,除非你近距离和他交流。
“你清雪?”泽玉叔停下脚,跟我打招呼。
我以为他要进家门,就打开门,准备请他进来。
“不,我到陆刚家去一趟,一会回来。”他摆摆手,脸上都是沧桑的笑。
泽玉叔离开后,我的脑海中迅速闪出微信圈的小崔。小崔是泽玉叔的儿子,他唯一的儿子,在外漂了也接近十五年了吧。
小崔是泽玉叔儿子的乳名,大概是这样写。泽玉叔在这个比我小不几岁的儿子身上,没少操心。
泽玉叔还有三个姑娘:其中老大、老二读过中专后,分配到县城工作,日子过得还算舒坦;最小的那个,初中毕业后,到县城打工,也在那里组合了家庭,因为没有固定的收入,日子过得紧吧些。
泽玉叔是一个重男轻女的人,他在小崔身上的心思,最终都被儿子扔掉了。
小崔从邮电学校毕业后,分配到乡镇工作,工资待遇很好,泽玉叔很是满意,认为总算是出了头。
但不久泽玉叔就担心了,几番和我说,小崔这个孩子不让人省心,跟着一群赌鬼混开了。
泽玉叔为此去过几趟,但终于没管住小崔,眼睁睁地看着小崔后来把工作丢了。小崔不但丢了工作,还欠下一屁股债。
父债子还,这反过来了,泽玉叔没有推脱,一点点把小崔欠下的赌债还上了。
丢了工作,泽玉叔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似乎还可以让小崔重新回到单位工作,但小崔看透了,索性不管那一套,愣是离开了家。
无法愉快的,父子之间矛盾重重,几乎达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
虽然如此,泽玉叔还是惦记着小崔,但小崔可不领情,索性就在外边漂着。
我的微信圈中有他,曾经劝他回来看看,他说这里不属于他,我也就无言了。
思量间,泽玉叔已经走进院落,我打开门,请他进屋上炕坐下。
还是在农村好,进屋坐到炕上,温暖的感觉就来了。
泽玉叔于我是有恩的。我印象最深的,我还邻居打家具的木料就是他吆着牛到很远的地方,顶着星星和我一起运回来的。
泽玉叔的生日和我的父亲是同一天,我离父亲远,困难的时候,也就买几包挂面过去祝寿。
“你坐下,我给你泡点蜂蜜水喝吧。”我知道泽玉叔胃不算好,很少喝茶水。
“好。”泽玉叔稳坐到炕上,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小崔没来电话吗?”我很想和泽玉叔说说我和小崔聊过的事情,但又不能深说;以我估计,小崔会给家里打电话的。
果然打过,不过泽玉叔拒绝和他通话,打来的电话,几乎都是我的婶去接。
想想也是,既然难以沟通,索性不说也好,免得再让彼此伤心。
泽玉叔是很擅长八卦那一套的,他读了很多年的易经,算命的书也看了不少,常常拿张三李四的和书中讲的去验证,验证的多了,他就对村落间的人们的命运耳熟能详了。
“你看,某某,就是那么个命,注定要娶两个老婆。果不然,第一个因为闹了点家庭矛盾,喝药走了,后来他的姑姑又给他介绍了一个,也有二十多年了。”
他所讲的,我几乎都知道,似乎说的都是那么回事,也就不再当成故事听,露出些敬意了。
我们老祖宗的积累还是很深邃的,泽玉叔也就略懂些皮毛,都有这番剖析,难怪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研究了。
我都习惯了,他一旦坐定,必定是先讲一通这些,而后才能跟着你的话题走。今天也不例外。
“街面上,我那天去赶集,有卖画的,那画能往家里贴吗?”泽玉叔愤愤地说,露出极为不满的表情。
我知道泽玉叔的意思,那些画的露点太多,超出一般人的接受程度了。
“市场经济,没有办法啊!”他感慨地说。
我没有表态,他也默认了这种现实。
“看吧,今年的玉米愣是少卖了四千元,不卖就让耗子给偷光了。”泽玉叔真是无奈的,他抗拒不了市场,只能忍痛割爱,把好好的玉米低价卖出去。
他卖玉米的事,我在信用社门口碰到他,他曾经和我说过一番,说一个人往车上抗玉米,累得腰疼,那么好的玉米,才八毛钱一斤。
也难为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上万斤的玉米,一袋袋的抗到车上,我想想,都头大。
泽玉叔端起我给我冲的蜂蜜水,品品,满意地喝起来。
“那天我准备给你送豆腐,你婶子说你们出门了,我就没来。”泽玉叔放下碗,看着我又笑了,玉米的事忘到脑后了。
喝完水,他的八卦故事也聊得差不多了,泽玉叔起身要回家了。
“我得回去喂牛了,坐得太久了。”泽玉叔说着,已经迈步走出去。
看着泽玉叔离开的身影,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健在的父辈们,愿你们天天开心啊,虽然生活难得事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