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每天做毫无意义的狗屁工作,那才是累呀!
节选 董牧孜 新京报书评周刊
亚里士多德就说过:“所有挣钱的工作都在吸食和降低你的精力。”
如今有人戏称:上班如上坟。下班似放鸽。
神曲《感觉身体被掏空》里得到了相当精准的感官化表述。工作与加班的恩怨情仇,化作都市白领的花式吐槽与壮语悲歌。
在机械化、自动化高度发达的21世纪,我们不仅没有大量的闲暇时间,反而是无休止的劳动和消费。营营役役,为稻粱谋,自由掌控自己的时间、追求自己的爱好反而显得荒谬而不切实际了。
“地狱就是一群人都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完成一件他们不喜欢、也不太擅长的任务上。”——格雷伯
我们大部分都成了办公桌上永无止息的西西弗斯。
“你每周工作5天,每天工作8个小时甚至更多。你收入还不错,但是你不喜欢自己的工作,觉得它毫无意义。那么恭喜你,你做的是一项狗屁工作(bullshit job)。不要惊慌,你并不孤单。调查显示30%到40%的人做的都是狗屁工作,一种无意义甚至有害的工作。”
狗屁工作的矛盾之处在于,虽然职员本人也无法证明自己工作存在的意义,但作为职务的一部分,他们又感到自己必须假装意义存在。这种令人怨念的矛盾状态深深损害了人的道德和精神,但人们对此避而不谈。
日复一日的工作毫无意义,俞冰夏很妙地将这种状态概括为:“体力劳动伤身,狗屎工作伤心”。她指出:职员主观能动性的完全缺乏,以及个人价值观的完全扭曲。“有份狗屁工作,且能意识到自己是在做狗屁工作的人,往往会陷入一种彻底的绝望与抑郁当中。”
狗屁工作不见得是“糟糕的工作”(shit jobs),事实上,狗屁工作可能光鲜亮丽,颇受尊重,且待遇极佳。但狗屁工作缺乏的实质性的意义和贡献。
我们的社会陷入了这样一种吊诡,你的工作对别人越有益,你工作所得的报酬反而越低,比如垃圾处理者、建筑工人、护士、教师……于是这工作就成了一份“糟糕的工作”。“你几乎可以把‘糟糕的工作’看成是狗屁工作的反面”。
伴随自动化技术的进步,一百年后人们每周将只需要工作15小时。与此同时,大量意义匮乏的狗屁工作也被“发明”出来,使更多人免于失业,尤其是在第三产业。
香港,是全球工作时间最长的城市
在日本这样的后工业社会,要命的“加班文化”也风行无阻:“5点下班是旷工,6点下班是早退,7点下班是赶早,8点下班是刚好,9点下班是敬业,10点下班是楷模。”
观察近几十年工作的扩张情况,会发现行政部门扩张得最厉害,甚至比“服务”部门扩张更多。虽然企业会无情地裁员,但受雇处理公文的小职员数量却总在不断增加。
格雷伯总结出了几类有代表性的狗屁工作。
“走狗型”员工的存在只是为了体现出他们上司的重要性,或者让他们的上级脸上有光;
“打手型”员工则会积极替雇主出面,比如电话销售员、公司律师、公关、传销员、游说者等;
“胶布型”是被雇来去修补一些缺陷和漏洞,但是这些漏洞完全是因为老板的懒惰或者不称职,诸如此类。
观察这几类狗屁工作的性质,不难发现他们在一定意义上都指涉着某种主仆关系,更准确地说,这背后潜藏着“99%的人”和“1%的人”之间的劳动异化关系。
大量的私募股权CEO、政治说客、公关研究人员、精算师、电话营销人员和法律顾问,这些狗屁工作的性质,似乎与过去封建社会里的家奴、走狗、管家、打手、佃户相差无几。不过是把“逐渐形成的主仆关系转化成了永久性的薪酬关系”。
最关键的还是拥有资产的人,大型跨国企业的CEO并不是老板,他们的个人意志必须服从于投资者、大股东和董事会。
职业经理人不过是以资本主义的名义行事,他们自己并不是资本家,而是工作人员、仆人或者侍臣。他们会照办那位看不见的主人的所有命令,因为除了更大更多的奖金之外,他们并没有自己的目的。
狗屁工作的大量存在,成为最适合维持金融资本主义的力量——他们的职位使得他们更倾向于认同那“1%的人”的视角和情感,及其背后的金融化制度。
反过来,有益社会的劳动一直被低估了,比如那些从事医疗、教育和社会服务类工作的人,他们真正照顾他人,却只得到很少的报酬,甚至无力顾及自己和家庭。这种不公平是最让人难过的地方,但反常的是,人们却往往认为事情本应如此。
狗屁工作最狗屁之处并非工作本身,而是它所支撑的社会秩序和僵化的意识形态,以及受制其中的无力感和无意义感。
然而,任何人都离不开有意义的工作,不论是调酒师、看门人,还是股票交易员或者保险中介人。即便在做一份狗屁工作,我们也需要继续下去的理由,以及从中挖掘出益于主体的、自我实现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