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年三月八日,国际劳动妇女节。上午,我的妻子去美容店洗头,在我楼下门市卖日用百货的陈大姐在那里耍,因为她的爱人戴老师也在那里洗头。陈大姐招呼我妻子后说:你本来显得这样年轻,再来美容,看起来像是十八岁的姑娘,二人嘻嘻哈哈地开了一阵子玩笑。又是“三·八”妇女节,在场的那些女同志说,今天该戴老师洗碗煮饭,妇女们解放了。戴老师也开玩笑说:我跟老陈讲,昨天就把今天的饭煮好,而今天的碗则留到明天再洗。午饭后,我妻子搭方便车到县城买东西去了。
大约下午三点多钟,我正在家里看书,女儿在外面玩耍了回来说,楼下那个陈阿姨死了,我并不相信。后来我爱人从县城回来,进门就说:你晓不晓得陈大姐死了?我这才深感吃惊。这真是一个噩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们住在二楼上,并没有听到楼下有什么动静。妻子的消息到底比较灵通,她就告诉我事情的经过:下午一点多钟,像往天一样,守门市的这些姐妹们闲得无聊,又邀约在门市外面打扑克,忽然陈大姐将头埋在桌子上,都以为她是太困了,过了一会儿仍不见抬起头来,有人说没对头哟,一看连小便都难出来了。于是急忙送镇卫生院,十多分钟后,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是死于心肌梗塞。
这陈大姐是企业的下岗职工,已经四十来岁,工龄有二十来年了,去年下岗时只领了六千多元的经济补偿金,后来就自谋生路,租了门市做一点小生意。这两年这里显得比较萧条,生意也很不好做,好在她的爱人戴老师在镇中学教书,有一份较稳定的工作。陈大姐夫妇俩都爱好摄影,就在门市上增加了照相业务,一个月前,欢送老领导退休,她还为我们拍了一张合影。
一个有说有笑的人突然就不在了,从此再也见不到她了,有谁会相信这是真的呢?好多人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叹到:你看,这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呢?活着的时候,争名争利,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整天里忧啊愁啊,苦苦地挣钱,又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这一口气不来,什么也带不走,唉!
陈大姐的遗体就停放在门市对面的一个倒闭的酿造厂里,夜幕降临了,窗外的路灯光愁惨而昏暗,飘飞着丝丝细雨,这春天乍暖还寒,使人心里生出一些悲凉来。从对面传来一阵阵锣鼓声,里面夹杂着低声的哭泣,令人不忍听下去,这是对亡灵的哀悼,也是对逝去的亲人的呼唤。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似乎是雨越下越大了,又像是生者的泪声,也许连天老爷也在哭泣吧?
我站在窗前,默默无语。听人说,往天在一起打扑克时,陈大姐就经常喊累,看来她是早就有病的,只可惜没有去检查一下,否则或许不至于这么年轻这么突然就去了吧?前几天她还说过:今年的“三·八”节要好好出去耍一耍,到成都龙泉山去看桃花。可是下了岗后,各自为了生存而奔忙,人心也不那么齐了,没有约够一个车的人,就没有去成。
我想起许地山先生一句话:生本无乐!西方不是有个极乐世界么?陈大姐几乎没有受多少病痛的折磨,就脱离了这尘世,未偿不是一种解脱。只是她死得太年轻,走得太过匆忙,就使亲人们觉得格外悲伤罢了。佛说:生亦是死,死亦是生;佛又说:从来的地方来,到去的地方去。只是,这阴阳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她纵有无尽的快乐,我们活着的人也无法分享,而我们纵有无边的烦恼,她也不能替我们分担一二,这又是无法弥补的遗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