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居住的城市,是座小城。小城有多小?那只有小城里的人知道。
小城的早晨,唯一繁忙的只有那些赶着晨曦上学的高中生们。他们习惯性地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赶去满是早餐摊贩的校门口,拿上一碗面或是一笼包子,便急匆匆跑去六点的教学楼。
小城的早晨,永远没有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在太阳半升的八点,要是你拉开窗帘,向附近的马路望去,无论是哪一条,总会是空旷的,甚至是路两旁的树,也只是保持沉默,除非是在风吹过的时候,才勉强作出点儿沙沙的声音。
要是拿一句话来总结小城的早晨,那就是——它安静得像一座空城。
而在夜晚,小城也像一位迟暮老人一样,趁着夜风微凉,伴着方显的月光,早早地睡去。所以,只要是在八点之后,小城的街道上是近乎不见得人影的,但有时也会有几个欢声打闹的年轻人,各自手持着一瓶啤酒,大摇大摆地晃荡在街头,打破小城这宁静的夜。
再要说起小城的午日,只能说是难得生机显现的时辰吧。那时,街道两旁的摊铺已经慢吞吞地打起了招牌,摊铺的老板却仍是懒洋洋地眯着个眼,慵懒的躺在仙人椅上,打量着为数不多的顾客。窄窄的马路上也终是出现了几辆小轿车,但可惜的是,车无一例不是白色或黑色。黑白交错的车群,像是代表了整座小城,诉说着小城的单调,倾诉着小城的索然无味。
所以,要我说小城,我会说,“小城真是不好,像空城一样静得吓人,难见的几片生机。”
话虽是这样说,但在小城生活久了,也就越发觉得习惯,也越发把小城的静,当成了一座钟楼。因为,它沉默的钟声总能让我知晓现在是几时几刻——比如在公园中,若有几位老人尚在热火朝天地唠嗑着家常,我就知道这大概是六点。因为老人们通常会在五点半吃完下午饭,再花上一点时间,一齐坐在公园的长板凳上,唠一唠家中鸡毛蒜皮的琐事,看一看西边那垂暮着的黄昏。
所以,我又时常对小城怀有感激之情。因为,它好歹是为我省下了一笔买怀表的费用。
后来,我去到了大城。
大城,自然是没有小城的那种闷闷的沉默。太阳方从东边漏出点弱光,马路上嘈杂的喇叭声就把我给叫醒,这时我总以为自己快要迟到了,便急匆匆地掀开被子去刷牙洗脸。而当一切出门事项都准备就绪时,我才拿出手机一看,顿时恍然大悟——这可不是小城的九点。
所以,生活在大城,起初并不是那么方便。后来,我也特地去买了一块怀表,以免再去闹出时间的笑话。
但就像一句话说的——孤独久了,就习惯了。
我也想说——在大城呆久了,也就习惯了。
我慢慢习惯了大城,习惯了早晨七点人来人往的街道,习惯了高峰期永远挤不上的地铁,习惯了比起小城不知豪华了几倍的店铺,习惯了被五颜六色的车堵得水泄不通的八个车道,也习惯了晚上十一点仍是熙熙攘攘的夜市……
似乎,大城永远是热闹的,城里的人,也总是热闹的。
可在大城呆了这么久,我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像是一个硕大的罐子,罐子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水花,水花把罐内的空气溢得窒息,直到所有的空气被溢出罐子。而大城,好像就是少了点那些被溢出的空气,那些只能在小城嗅到的空气。
在小城,总会有人愿意为落日、为余阳停留那么一会儿,待得月儿慢慢亮出头角,再欣欣然地踏着小步,哼着小调,慢悠悠地溜回家。可在大城,人们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人们低着头,看着手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同时加快脚步,赶忙回到家中。也许是一天的工作过于疲惫,也许是爱人在电话里不停地催促,不管怎样,人们总是保持一种“赶”的状态,急急忙忙地去做将做的事——即使是要去睡个小觉。
大城太忙碌了,也就是这样的忙碌,成了罐中源源不断的水花,把那些闲着的宁静时光溢出了罐子。小城也太寂静了,小城的那种寂静,也同样成了罐中的水花,把一丝丝难得的喧闹溢出了罐子。
但谁也不能说大城不好。对于爱寻求热闹的人来说,大城里的攘来熙往,就是他们的归宿;同样,谁也不能说小城不好。对于那些爱保持沉默的人来说,小城里的悄无声息,同样是他们的归宿。
可如我这般花心的人,既想要大城那种及时的热闹,又想要小城那种片刻的沉静。我想保持每日充实且忙碌的生活,想用尽全力去敲击冷硬的键盘,以为我博得更优渥的条件;可我也想过一过闲暇又轻松的时光,想有朝一日能有机会赤着脚,悠闲地踏在柔软的沙滩上欣赏黄昏。
虽想象固然是想得越妙越好,但生活确实是未到诗和远方。可即便如此,生活也不是真的永远只有黑白二色,只不过,唯有努力过的人才能看见绚丽斑斓的彩色画。
所以,何不努力一会儿呢。只要再努力一会儿,你就能同时拥有大城和小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