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雪里有一只受伤的小狐狸!”穿着粗布衣的男孩惊奇的跑来,小心翼翼的抱起狐狸。
“小狐狸啊,你不用担心,我带你回家,你很快就能活蹦乱跳了。”男孩收了手,希望多给一点暖意。在雪地里渐行渐远。
屋外张罗敲鼓, 欢庆连天,狐族百年难遇盛典正紧张准备。
而屋内镜中女子肤似雪,发似墨朱唇轻启。梳妆打扮整齐,美艳不可方物。
“主子,你可以真美啊。但一点都不像狐狸精,美得就像一那白色花。”侍女呆呆的盯着,竟忘了动作。狐族貌美,生得勾人,但唐绾的美却冷清的似山间的的雪。
“是吗?”她低低的笑,为侍女的比方感到有趣,但眼底却有一丝疼痛。
似乎曾经也有人这样说过。
云溪镇近日热闹了许多,皆因为镇上的戏楼来了一位新戏子,名为唐绾。技艺精湛,在这小镇可是屈才了。有人问她为何而来,她只是笑笑,淡言“为一心中所念而来。”
一场戏落幕,端庄柔美的女子立于台上。场下喝彩声一片,不仅为唐姑娘的美貌,更为她精湛技艺。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说的便是绾绾姑娘了。”少年阮珂神采飞扬,目光炯炯。
“穷才子来这里干什么,念几句破诗?”坐于台下的都是仰慕绾绾的客人,每次前来总会打赏一些。而阮珂在这个小镇上名声响亮,但更出名的是他家穷,靠帮人抄誉书籍文章卖弄点文字过活。每次唐绾姑娘的戏,他都来,却打赏不了什么。少不了引起人的不满。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爱看绾绾姑娘的戏。与我穷何干?我打赏的不是金银之物,是爱戏之心。”
少年不卑不亢,不为所动。一番话在众人面前得了嗤笑,却在女子心上落了痕迹。
一晃时间也过了半年。小镇太小,消息总是装不下,不过多久连孩童都知晓。听说镇上王老板又娶了第十八房小妾,听说河东发了大水,听说穷才子差点卖掉自己的祖屋要上京赶考,多亏唐姑娘出资相助。
“唐姑娘,我是来辞行的。以后不能听姑娘的戏了。”阮珂立于门前,有些落寞。
“阮公子是何时要走?”唐绾似礼节的询问。
“明日辰时。”
雨下的大了起来,再等一会,怕是船都开不了,船上等候的人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船家,你什么时候才开船啊?雨都大了。”
“哎。还有一位回家探亲的姑娘没到呢。各位消消气,再等一会吧。”船家哈腰赔罪,才安抚了众人。
须臾,一位抹纤细的身影缓缓走来,亮了阮珂的眼,来人撑着油纸伞,正是唐绾。
“到齐了,开船了。”船家高亢的声音响起,此时雨竟然也小了起来,小船慢悠悠的行驶,开向远方。
唐绾是狐族之女,年岁不过数百年,但道行却已修炼到惊叹之步。长老们曾一致劝说她接任下任族长,但冷清的女子却一声不吭离开了狐族消失了几年,直到数月前,沙哑的声音说“好。”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了,窗外夜色如华,一篇寂静,但床上的人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床上影子浮动,起身从角落里翻出一个木盒。
盒子里躺着一支木簪,它也没有雕刻什么花纹,唯一的亮点也只有上面绾绾两字了。月光下,不一会,便沾上了泪。
赶京之路,两人同行,唐绾生的貌美,少不了是非,但他会出口教训言语不逊之徒,他也会为了别人说戏子下贱而与那人斗上一架,自己却从未做出格之事。倔强又执着。
但才子配佳人,也少不了故事。
男子总是粗心的,唐绾会提醒他在天冷了多添衣物。会在他手头困窘时以多谢照拂为由送来好些吃食。甚会看他笨手笨脚,然后帮他缝补衣物,他会给她看自己的诗文,他会与她诉说自己的理想,他会与她把酒言欢,她与他是朋友,是知己。因为,她懂“心怀天下者,阮珂是也。”
“绾绾,这木簪送你。我钱财所剩不多,这些天多谢你照顾,也只能买这普通的簪子了。”阮珂眉眼认真正直,但耳尖却红的厉害。
“谢谢。”唐绾笑了,笑他清纯可爱,却也笑得他落荒而逃。
四月初,赶考的才子陆续到了京城,诗会也渐多起来。少年阮珂初到京城,便名声鹤起。他以才气引来不少达官贵人青睐。甚有人要与他结秦晋之好。不过他都以心怀家国,无心儿女情长一一谢绝。但他在深夜写了一首又一首的诗,都有她的影子。
“狐族之女唐绾,天赋异禀,品行端正。。。。。现接替狐族族长之职。请唐绾上座”。长老终于念完繁杂的文书,都在为这一时刻而欢庆。大红的衣物似狐族热烈的天性。恍惚间又闪过画面。
“绾绾真巧,好久没见你,在这里遇见你了,一起放天灯吧。”阮珂十分惊喜。京城的节日隔三差五就有,晚上的街道也热闹的紧。最近正是放天灯祈愿的好日子。河边都纷纷升起起了天灯,带着人诚信的心愿飞上天。红红火火,蔚为壮观。
“我的天灯已经升上天了。我陪你放天灯吧。”她应下,与他同行至河边。
他在纸上郑重写下心愿,双手闭合,闭眼虔诚的默念。一切仪式做完。天灯缓缓上升,但又歪歪扭扭飞向了唐绾,似乎要落地了。
“哎,这灯怎么飞不了了?”他也诧异。
看着他焦急的眉眼,禁不住笑了起来,她勾了勾手指,灯居然又缓缓升起,与万千灯火融为一体。
他抬头头,是她的笑颜。刹那间,乱了芳华。
她知晓他写的什么“愿蟾宫折桂,愿与绾绾一直在一起。”少年写的愿望里面,有她。
回忆汹涌而至,记忆中的少年清晰仿若在眼前。
她突然间朝反方向去,不顾一切,要去追寻一个答案。她愿意为他做一凡人。
她回到那曾经的戏楼,不唱戏,却整日枯坐,为等一人。直到秋叶落尽,白雪皑皑,不见那人身影。直到传来状元和公主的喜讯,心已死。人去楼空只留下了一只木簪。
三十年后冬,国泰民安,驸马伟绩卓绝,留与史册。皇帝南巡,驸马同行,路过小镇。一行人在客栈住下。而驸马不住客栈,不住祖屋,却要留宿于一座戏楼里。拿着一只木簪枯坐一宿。
“ 恭喜阮公子双喜,一是高中状元,您的抱负终于可以施展了。一是公主心悦于你,当上乘龙快婿了。”同僚笑道。
阮珂却没有心思应付,抱拳告辞,整日醉于酒。都说一醉解千愁,酒醒之后却更愁。
“娶了公主,那你就是乘龙快婿,前程似锦,最重要的是你的抱负也可施展。”皇帝威严,一席话说中了他最想要的。他虽不慕名利,但他想有一番作为,想让自己的名字名流千古。但心里总有一股气,让人不得解脱。
“绾绾,这是你借我的银两,我悉数归还。”他在城门送她,见她要走,满是落寞。
“阮珂,你当我是何人?”唐绾直视他,她是狐妖,是戏子,她的痴心不敢明了。
“绾绾与我,是恩人,是朋友,是知己,甚可以是亲人。我希望绾绾在我眼前能平平安安一世,总是快乐的。”阮珂认真答,里面唯没有“喜欢”两字。
“你如今也是状元了,也要迎娶公主了,应当高兴,怎的这副模样。”她看着他,努力提起一个微笑。他的恩情,她也算报了,今后两不相欠了。
阮珂是在初晨见到她的。她一袭红衣,站在雪里
和三十年前一样没有变化。而他却憔悴了许多。
“你还好吗?”她终于发问。他娶了公主,一跃龙门。也完成了自己的抱负。
“我。。。。”他张嘴,良久,“年少轻狂之时以为我想要的是抱负,如今看遍世态炎凉,结果才明白,我想要的只是一人心。”
“对不起。”他说。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你不欠我什么。”她笑,却是沧桑。
“珍重。”她不再回头。渐行渐远,一如当年他抱起雪地几乎冻死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