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3月下旬开始,自日本本州至北海道,樱花陆续开放。但樱花花期极短,春天又多风雨,一场风雨过去,樱花便落了。所以,不是每个专程去日本看樱花的游客,都能如愿以偿的。
我与女儿到达东京那一天,天下着濛濛细雨,从机场到酒店沿途,偶尔可见几树极浅的粉色的樱花,从车窗外一掠而过。没有见到旅游手册里所说的遍地樱花的景色,心里颇有些失望。第二天上午,仍旧下着小雨,皇居外苑护城河畔的几株早开的垂樱,花瓣落了一地。
幸运的是,中午时分,天渐渐放晴了。从第二天下午开始,从东京到京都、大阪,我们一路追随着樱花开放的脚步,亲身领略了樱花初放、怒放的盛况。
北之丸公园的千鸟之渊是东京有名的赏樱胜地。400米左右的河边,樱花花枝低低地垂到水面,临渊弄影,一列蓝色、白色的小船,在岸边随着河水微微地起伏。虽然多数樱花还只是含苞待放,但已经可以想象樱花全盛时,近千株樱花夹岸而开的唯美与壮观。
浅草观音寺的樱花多数为大寒樱。湛蓝的天空、朱红镀金的飞檐斗拱,衬着浅粉色的樱花,颇有几分中国古典的神韵。大殿前的垂樱开得正好,长长的花枝如柳枝般垂下来,一朵朵绯红的花朵密密地缀在枝头,在微风中轻轻地摆动,美艳不可方物。
而花事最盛之处还是东京新宿御苑。新宿御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日本德川幕府时期,曾经是私家宅地、皇家庭院,现在是日本国民公园,园内樱花品种多达70多种,是日本人最爱去的赏樱之地。恰逢周末,园内人头涌动,各种肤色、各种语言的游客,在盛开的樱花树下,摆着各种姿势,用各种相机拍照。而在园内樱花树下的草地上,一家一家地坐满了从各地赶来赏樱度假的日本人。孩子们在草地上嬉戏,大人们席地而坐,有的在饮酒,有的在说笑,还有的一边拍手一边唱起了歌……
日本人之爱樱,正如中国人之爱梅,并非因为花有多美,而是因为它的气节。中国人喜欢梅花,是因为梅花不畏冰雪、最早给人们报告春天即将到来的消息,而日本人喜欢樱花,则是因为樱花花期短暂,经历短暂的盛开后随时凋谢。日本人认为,人生也应该如樱花般,活着时灿烂绚丽,离开时果敢壮烈。
因此,每年樱花季,几乎成为了日本全民的节日。在樱花盛开的日子里,日本人带上亲人、邀上朋友,在樱花树下饮酒作乐、畅谈生活与理想……微风吹过,樱花随风而落,掉在赏花人的头发上、酒杯里,这样的美景、这样的生活,几乎可以说是每个人所梦想的理想生活了。
可理想的生活只有在和平的年代才会有可能成为现实。在京都、大阪,我更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日本京都始建于公元8世纪,街道建筑几乎照搬了隋唐时期长安与洛阳建筑的风格,曾作为日本的国都长达1075年。二战时期,日本拒不投降,盟军对日本本土发起了攻击,包括东京在内的绝大多数城市都受到了轰炸,在梁思成先生建议下,美军轰炸机避开京都与奈良,使之幸免于战火摧残,基本保持了原貌。
鸭川浩浩,穿京都城而过,青石板铺成的道路旁边是矮矮的白墙黑瓦的房子,门口挑着白色的布幡,窗口垂着黑色的竹帘。路边、水边、房屋边,到处都是粉色的樱花与嫩绿的垂柳,时时可见身穿和服的年轻男女,在樱花树下拍婚纱照,笑容和煦,一如初春的阳光。
而大阪则没有这么幸运了。
建于1583年的大阪城,在400多年的历史里,几经战火,几度重建,二战时又成为了盟军空袭的目标。现在的大阪城,为1931年由日本民间集资,在原址上重建,虽然基本保持了原来的建筑风格,但城内仅有巨石樱花门是仅存的遗迹。走近樱花门,巨石上仍有火烧过的黑色痕迹,而樱花门正对着的城门边,几株樱花刚刚盛开,浅粉的花朵、黑色的城门,恬美安静得仿佛从来不曾有过战争。
大阪城内城外,遍植樱花,四处都是缀满了花骨朵和樱花的花枝,在灰黑色的城墙、古香古色的天守阁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美。回头看去,女儿和几位同龄女孩沿护城河说笑着走过来,微风里,几片花瓣随风而落,落在她们的发间、身上,美好得如同一幅画。
唯有在和平的年代,樱花才能盛开得如此美丽,人们才能如此恣意地赏花、欢唱。而在这个世界上,仍旧有战争,每天都有生命、家园被战火摧毁。
在繁华的东京街头,在因梁思成先生而得以保全的古城京都,在重建于废墟之上的大阪城,在开遍岛国日本的漫天樱花里,我由衷地祈盼,这个世界不再有战争,世间所有的美好事物都不要再遭受人为的毁灭,各个国家和各个民族的人们都能沐浴于和平的阳光里,每个生命都能如花般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