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帝曹操在《十二月己亥令》中曾叙述少年时的志向:“故以四时归乡里,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春夏读书,秋冬射猎。”古人的风流,不是我能够模仿的,如果我按照“春夏读书,秋冬射猎”的模式去生活,大概是活不过夏天就会饿死。但所幸在庸庸碌碌的日常里,还留了一点读书的余地:今春以来,竟也是读了好几本书。
正月初一,读完了《包法利夫人》,福楼拜通过描述女主人公包法利夫人为追求爱情,而一步步堕落的故事,来追寻那个大时代背景下,造成这个现象的根源。可是物伤其类,我读这本书从头到尾,都是满怀的伤感,女主人公的丈夫,一个平庸的乡间医生,从头到尾以为他的妻子是满足于他们之间的“爱情”的,而其实这“爱情”,在他们夫妇参加了一次贵族舞会后,便已经不存在了。
“这是命运的错。”乡间医生在包法利夫人为和情人过奢华生活,将他的全部家产抵押借高利贷,而无法偿还自杀后,无意翻到妻子和情人的通信,才了解事实真相后,竟然这么说。
而包法利夫人的情人,“一度左右过这命运的罗尔多夫,觉得这话出自如此处境的一个男人之口,未免失之宽厚,甚至可笑,还有点迂。”
《人生的智慧》,是一本入门的哲学书,作者是德国大哲学家叔本华。叔本华的主要著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我翻了几页后就看不下去了,于是退而求其次,开始读这本入门级的书。古人讽刺人时会说“拾人牙慧”,然而读叔本华,会发现若能拾他牙慧,那是何其幸运。叔本华的哲学是悲观的,认为人生没有幸福可言,我们所能做的只是消除痛苦。这本《人生的智慧》,也是建立在这个观点的基础上。另外读这本书的另一乐趣,是去寻找叔本华字里行间对黑格尔的日常黑:“……那么这个名声其实不是真实的……他完全就如同黑格尔所拥有的那种名声……”想象这个外表严峻的老头子这么较真地写这样的句子,就让人会心莞尔。
《哲学的慰藉》是另外一本哲学入门书,作者是阿兰·德·波顿,分六章,介绍了六位哲学家的思想,分别是介绍苏格拉底的《对与世不合的慰藉》、伊壁鸠鲁的《对缺少钱财的慰藉》、塞内加的《对受挫折的慰藉》、蒙田的《对缺陷的慰藉》、叔本华的《对伤心的慰藉》和尼采的《困难中的慰藉》。
《诗艺》是阿根廷作家赫尔博斯的著作,女朋友曾惊叹我竟然能把这本书读完,其实这只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午休时间不觉就翻完了,其实书里讲什么我现在不记得,只是当时觉得很惊叹。
《复活》是在北京一处图书馆里读的。三月份的时候周末没有事干,泡过几次图书馆,以前读托尔斯泰,无论《战争与和平》还是《安娜·卡列尼娜》,都觉得颇无意趣,有天在图书馆溜来溜去,找不到想看的书,于是搬起这本《复活》,想再做最后一波尝试,没想到一下子沉浸在书中,一下午读了小半本,回公司后,立马从京东上买了一本来,渐次读完,不得不佩服大师的笔力,托尔斯坦写这本书,是因为当时一件在常人看起来并不是太起眼的新闻:
一个贵族青年,在充当法庭陪审员时,发现其中一个被审讯的女犯,是自己亲戚家的养女——自己年轻时曾引诱并抛弃了的姑娘。这个姑娘未婚怀孕,被赶出家门,沦落到下等妓院,并因盗窃罪被送上法庭,于是年轻贵族想同这个姑娘结婚以赎罪。
托尔斯泰从这个故事中的法庭写起,渐次画出一幅沙俄社会波澜壮阔的群像画,上至尸位素餐的贵族贵妇,高官公侯,下至平民黔首,狱吏罪犯。而在这幅群像中,男女主人公并不分外突出,却又痕迹明晰地,分别完成了自己的“复活”:女主人公喀秋莎嫁给了政治犯西蒙松,她自始至终未曾泯灭却又差点被湮没的善良,终于升华并孕育出一个崇高而光彩四溢精神世界;男主人公聂赫留夫,最终并不是通过和喀秋莎结婚而完成自己的“赎罪”,而是因为喀秋莎而接触到底层人民,最终背弃贵族阶级,使得他年轻时就潜藏在心灵中的正义种子发芽成长,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阶级层面的“觉醒”。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清明节前,我到江苏南通出差,后又转道上海,济南,烟台度过假期。于是在南来北往的高铁上,读完了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我不知道作者是在怎样压抑郁滞的环境下,写出这样一部阴郁而让人震撼的作品的。
每当我们说起爱情,总是明媚的,顶多带一点点波折忧伤,而这部小说中的爱情,却是狂野的,原始的,可怕的。主人公希斯克利夫是一个孤儿,偏狭,自私,残忍,麻木不仁,反正所有形容一个人品性恶劣的词都可以放在他身上,他与收养自己的这个家庭——呼啸山庄的小姐,凯瑟琳·欧肖相爱。凯瑟琳却主动嫁给了画眉田庄的公子埃德加·林顿。这部小说讲述的是希斯克利夫因爱生恨,毁掉了欧肖和林顿两个家族,并霸占了两家的财产,可最终这两个家族的下一代,凯瑟琳·欧肖的女儿凯蒂·林顿和她的侄儿哈里顿·欧肖,却并没有走上希斯克利夫设计好的毁灭之路,而是彼此相爱,在吞灭人性的淤泥中结出了一朵纯洁的爱情之花。
男女主人公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欧肖两个人,都是传统意义上的恶人,他们的性格中,聚集了人性恶的很多元素,然而他们的爱情,却又是狂热而轰轰烈烈的,凯瑟琳·欧肖在接受埃德加·林顿的求婚后,情绪激动地说:“我只想说,天堂不像是我的家,我哭碎了心,闹着要回到人世来,惹得天使们大怒,把我摔了下来,直掉在荒原中心,呼啸山庄的高顶上,我就在那儿快乐地哭醒了……我嫁给埃德加·林顿,就像我在天堂里那么不相称……现在我嫁给希斯克利夫,那可辱没了我自己;因此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怎样的爱他;我爱他可不是因为他长得俊俏,而是因为他比我更是我自个儿。不管咱们的灵魂是用什么料子做成的,他和我是同一个料子……”
小说的尾章,希斯克利夫死后,他和凯瑟琳·欧肖的幽灵,终于走到了一起:
“可是在厨房里烤火的那个老头却一口咬定,自从东家(希斯克利夫)过世后,每逢下雨的晚上,从他卧室的窗子里向外望去,就看见他们两个。”
另外作者进一步从一个小男孩纯洁的眼睛里,也作了证明:
“‘希斯克利夫和一个女人在那边,在山脚下,’他哭哭啼啼地说,‘我不敢走过去呀。’”
《徒然草》是一本散文集,作者是日本南北朝时期的一位法师,叫做吉田兼好。吉田兼好学兼儒、释、道三家,这本集子看起来很轻松,却又引人发省,甚至会让人产生恍然顿悟的感觉。我之前读龚自珍的这句诗:“万一砉禅关破,美人如玉剑如虹”,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而在读《徒然草》时,却忽然明白了。人生在世,执念太多,摆脱了执念,便可自在从心了。
另外读的书,我觉得已经深入研究了,其实并没有得其要领的,是两本材料学的专业书,《气凝胶高效隔热材料》和《新型硅基气凝胶复合材料》。
此刻放在书桌上正在读的书是蒙田的《蒙田随笔》,要读的书,有两本散文集,汪曾祺的《人间草木》,李娟的《阿勒泰的角落》;以及毛姆的《人生的枷锁》《刀锋》,茅海建的《天朝的崩溃》,并准备再复习一遍《化工原理》。
我总觉得,读书要挑时候,春秋天气宜人,人心思动,所以宜散文,宜诗,开卷有益,而随时可阖书而去。夏冬天气或溽热,或寒酷,所以宜小说,宜历史,一坐可以数个小时,沉浸其中。
书卷多情似故人,年后两月余,一点点读书的总结,奉饷如上,希望不贻笑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