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我总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毫无头绪、杂乱无章、魑魅魍魉。有时,我会在凌晨三四点月亮淡黄时因为梦中悲伤的情节嚎啕大哭,也有时会在某一个洒满阳光的清晨甜甜的笑着睁开眼,然后再闭上,去回味昨天夜里上演的玛丽苏剧情。梦,就像哈利波特的魔法棒,对我施着控制情绪的魔法,无法摆脱,亦无法改变。
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把琉璃黄的灯光反射的摇摇晃晃的,餐桌上水晶杯里的红葡萄酒也被晃晃的灯光映得好像波涛翻滚的红色海洋,五彩的光斑洒的到处都是,清蒸鱼的眼睛上,西兰花的花冠上,装饰山药糕的青樱桃上,一套套锃亮青花瓷的餐具上,和圆圆的餐桌旁挂在人们脸上焦急坠落的汗珠上。一大家子人都围着这张大圆桌坐着,整整齐齐,但坐立难安——最中间的上座位置还空着,尽管一道道美味都被服务员端上了桌,也没有一个人有品尝它的愿望。
我,在圆桌的左侧坐着,离空位只有一个位子的距离,端正,但丝毫不忐忑,装的严肃只是为了不显得那么不合群。旁边中年女人的眼睛从未停止过记录秒针的转动轨迹,来来回回关掉显示着拨通电话页面的手机屏幕。我对面,几个中年男人眉头紧皱,嘴唇紧闭,双眼空洞无神,活脱脱几樽黄泥关公;桌最那头,坐着几个妇女和比我稍小的孩子,也一个个一言不发,紧张的表情如出一辙。我瞟了一眼对面墙壁挂着的石英钟,从人们入座到现
在已经过去差不多两个小时了,那个位置就一直空着,空着,不知道要空到何年何月——来不来,不来我走了。
“先生您这边请。”
我们等候许久的主角来了,我欢脱的筷子终于可以去找火红龙虾壳里的雪白龙虾肉了。
他黑色缎面的老北京布鞋在山水画的地毯上交替着,千层鞋底儿跟毯子上的绒毛严丝合缝的贴着,没发出一点儿声响。黝黑的脖子被墨蓝色唐装领儿勒得多出一圈儿肉,可袖口却宽敞的可以放进一只拳头,随着他踱步子的节奏肆无忌惮的飘着。但凡有点儿美感的男士都会搭一条唐装裤,或者是一条普通点儿的深颜色长裤,可这位先生却偏爱一条土黄色的棉质登山短裤,两腿各两个大兜儿,上面还有和兜儿的布带儿,不过兜儿虽然多,但从没装过东西,他的东西都在他身后干练男青年手中提的长方形皮包里。
片刻间,他已入座,男青年在他身后立着。“久等了,快吃吧。”没有语气,没有表情。十几双筷子就这样乖巧的动了起来,不挑剔的跳动着面前没有温度的菜。“今天是为我家宝贝的生日来的,咱们应该先切生日蛋糕。”十几个圆圆的脑袋又乖巧的点着。没错,今天是我生日,你看,桌子中间有一个粉红粉红的生日蛋糕,你看,蛋糕上插着二十支蜡烛。“宝贝,插蜡烛,切蛋糕吧。”又没有语气,没有表情。“不用了,插蜡烛太麻烦,就这么吃吧,大家都饿了。”我的语气可柔和了,其他人的表情可难看了。“好,今天听宝贝安排。”他硬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桌子太大,我探了半个身子过去切我的生日蛋糕,懂礼貌的切了两块儿最大的给坐在我右边的老头儿老太太,“姥姥姥爷,快吃,饿坏了吧。”二老木了一晚上的表情终于有了改变。又切了两块儿递给了左边的父亲和母亲,然后就是叔伯姑婶弟弟妹妹,最后一块儿我自己,多乖巧礼貌有教养。“你从哪里买的蛋糕,怎么这么难吃,不知道闺女喜欢巧克力蛋糕吗?”穿黄色裤子的男人冲我旁边的母亲大喊,十几个叉子又停止了搅动。我妈稍稍抬头,却不敢与他对视,“这蛋糕是下午爱爱自己选的。”本来吃蛋糕的满足感已经快让我忘记了整个晚上的压抑,但有些事情忍久了必然会在某一个临界点爆发出来,比如现在。
“妈,蛋糕挺好吃的。”
“爸,你不爱吃可以不吃。”
“你说什么?”
“不爱吃可以不吃。”我用一样没有表情的表情对视着他,毕竟亲生,学他表情的天赋我还是有的。
“你就是这样跟爸爸说话的吗?”他有了表情。
“你就是这样给女儿过生日的吗?你看看这个屋子里有过生日该有的气氛吗?你知道我们已经等你多久了吗?我有记忆以来的每一个生日都是这样,既然您这么忙,何苦还要过这么形式的生日呢?”
我爸被我惊得挂着一副怪异的表情,十几个脑袋也挂着怪异的表情,只有我是开心的。
“啪”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