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沈从文,是从初中时读他的《边城》开始的。在清亮的哀怨中,我完全被他细腻而坚实的笔触征服了。此后又零散地读了诸如《湘行散记》等散文,开始体味他那种热情洋溢的忧虑,幽默后面的隐痛,与悲凉之外深重的爱。我惊异于他的文风,他的气质,他的传奇般的人生经历,曾亲自去过那片他永远也走不出的沅江水域,去感受那曾在他笔下流动过的故事,希望从中觅得些许的答案。日前从图书馆偶尔翻到一本沈从文写于1931年的《从文自传》,真是如获至宝。捧书夜读,终于从中觅得了不少奥秘,也对沈从文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原来他的文思气质、传奇经历都与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如他在自传中所说,“一派清波给予我的影响实在不小”,水之于沈从文的浸渍实在是太重太深。在《一个传奇的本事》中,沈从文曾对水有一段非常经典的评价,他说:“水的德性为兼容并包,从不排斥拒绝不同方式浸入其生命的任何离奇不经事物,却也从不受它的玷污影响。水的性格似乎特别脆弱且极容易就范,其实其柔弱中有强韧,如集中一点,即涓涓细流,如滴水穿石,却无坚不摧。”水的性情品格,恰好是沈从文一生境遇和面对境遇时处事方式的写照。学历高小,行伍出身,不迷信“政治”,古董中的“逃遁”,他从来都是那么温和,又是那么倔强,倔强得从从容容。
水给了他一双明明白白的眼睛——“以清亮的眼对一切人生景物凝眸”。这双眼透过现象,看清了繁华下的文化溃烂,发现了泥淖里的道德光辉。这双眼又透过烟尘,望见了一个“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时空,感受到“人类思索边际以外”的生命阳光。
水亦激发了他对人世怀抱虔诚的爱与愿望。教给他“黏合卑微人生的平凡哀乐,并作横海扬帆的美梦”,刺激他“对于工作永远的渴望,以及超越普通个人功利得失,追求理想的热情洋溢”。他用不是时尚的方法去爱一个多难的国家。他执著地用自然的美,人性的美,后来是古代文明的美编织一个朴实单纯的理想,并热切地希望能唤起当时百病缠身民族的一些健康的记忆、健康的追求……
沈从文曾说:“值得回忆的哀乐人事常是湿。”就让我们在这汪湿润中去体味他为数不多的遗章,体味水的沈从文。